第7章

江知野在這一天迅速處理完了公司所有積壓的事務,把能開的會全部開了,傍晚,他登上了飛往廈門的一班航班。

第二天,廈門市立醫院。

住院部樓下的花園裏,人來人往。

江知野選了一張靠裏的長椅坐下。他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休閒西裝,坐在一群行色匆匆的病人和家屬中間,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時間從清晨走到日暮。

他看着太陽升起,光線從柔和變得炙熱,又在午後漸漸西斜,在地面拉出長長的影子。

他看着孩子們在草坪上哭鬧奔跑,看着醫生和護士推着移動病床匆匆而過,看着一個個家庭,臉上帶着或焦急、或悲傷、或麻木的神情。

他始終坐在那裏,姿態沒怎麼變過,只是偶爾換一下交疊的雙腿。他不看手機,也不看書,目光只是不着痕跡地落在花園通往住院部的那條必經之路上。

傍晚,夕陽給整個醫院都鍍上了一層暖金色的光。

江知野終於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略帶褶皺的衣角。

他看到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林霧拎着一個不鏽鋼的保溫飯盒,正低着頭,朝着這邊慢慢走來。

江知野看了一眼她前方的路徑,又迅速掃了一眼花園的地形。他快步穿過中心的花壇,繞到了另一條平行的岔路上,在一個即將交匯的路口前,他拿出手機,放到了耳邊。

林霧心裏還想着母親的病情,沒有注意周圍。

就在她走到路口時,一個人影忽然從旁邊的小路快步走出,她躲閃不及,和對方結結實實地撞了個滿懷。

哐當一聲,她手裏的保溫飯盒被撞飛出去,掉在地上,蓋子摔開,裏面溫熱的雞湯瞬間灑了一地,香氣四溢。

林霧被撞得後退一步,有些發懵。她一抬頭,便看見了江知野。

他眉頭微蹙,像是剛剛被人打斷了一通重要的電話,眼裏帶着淺淡的疑問。但下一秒,看清站在面前的人後,他神情一滯,那種被打斷的煩意也隨之褪去。

眉眼鬆了,聲音低下來。

“林小姐?”

她覺得這一幕,有些不真實的神奇。

江知野和她四目相對,隨即把手機從耳邊拿了下來,按下了鎖屏鍵。

“江總?”林霧驚訝地開口,“您怎麼在這裏?”

江知野臉上也露出一副恰到好處的疑惑與驚訝的神情。

“我還想問你呢,”他說,“你不是在上海嗎?怎麼會在這裏?”

“我提前請假回來看我爸媽,”林霧指了指身後的住院部大樓,“我媽媽在這裏住院。”

江知野聞言,像是終於明白了什麼,他抬手扶了一下額頭,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好巧啊,我來這裏看望一個長輩。”

林霧下意識地問:“您的長輩也在這裏住院嗎?”

“這裏的院長是我同學的爸爸,”江知野的回答天衣無縫,“他在國外回不來,托我端午節之前,幫他過來探望一下。”

他說着,低下頭,看到了地上那一灘狼藉的雞湯,立刻開口道:“抱歉,我剛才在打電話,沒看路。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林霧搖搖頭,“反正食堂也可以打一份。”

她話音剛落,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是她爸爸打來的,問她到哪裏了,怎麼還沒上來。

江知野聽到了電話裏的聲音。

“你先上去吧,”他很自然地接話,“告訴我你們在哪個病房,我等下順便給你帶一份上去好了。”

林霧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那……麻煩您了,在15樓,6號病房。”

說完,她也來不及多客套,匆匆撿起地上那個已經空了的飯盒,快步朝住院部跑了過去。

江知野站在原地,看着林霧離去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地上那片還在冒着熱氣的雞湯,眼神平靜。

很快,林霧來到病房。

她還沒推開門,就聽到裏面傳來父親壓抑着怒氣的爭執聲。

“……我們先來的,這張陪護床憑什麼讓給你們用!”

“什麼叫你們先來的?我們家老爺子病情比你家重!我爸晚上要是沒我看着能行嗎?”另一個尖利的女聲毫不相讓。

林霧推開門,看到病房裏亂糟糟的一片。

母親憔悴地躺在病床上,被吵得直皺眉。而父親,正和隔壁床一個病人的女兒,爲了病房裏唯一一張可以展開的折疊陪護椅,爭得面紅耳赤。

父親看到林霧,臉上的怒氣瞬間變成了一種窘迫和無奈。他說:“你媽晚上離不開人,我總得有個地方躺一下……”

那邊卻不依不饒:“誰家病人離得開人?這椅子是公用的,我們今天就要用!”

就在這時,一個平靜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請問,6號病房的護士長在嗎?”

江知野提着一個看起來就很高級的保溫餐盒,站在門口。他清貴帥氣的樣子,和這個混亂、甚至有些肮髒的病房顯得格格不入。

他一出現,整個病房的爭吵聲都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一個護士聞聲趕來,看到江知野,又看了看他身邊站着的林霧,態度立刻變得非常客氣。

江知野只是簡單地把情況說明了一下,護士長就連連點頭,迅速地把那場爭執給平息了。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參與到那場難堪的爭吵裏。

江知野走到林霧身邊,將手裏的餐盒遞給她,目光落在病床上林母的臉上,又轉回來看了看林霧那雙寫滿了擔憂和疲憊的眼睛。

他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刺了一下。

病房裏暫時恢復了安靜,江知野什麼也沒說,只是轉身走了出去。

在走廊上,他靠着牆,打了個電話。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他只低聲說了幾句,就掛了。

再次回來時,他當着林霧和她父母的面,用一種很平常的語氣說道:

“我剛剛問了一下院長,正好頂樓的獨立病房空了一間出來,裏面有兩張床,這樣叔叔阿姨陪床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林霧立刻說:“那很貴吧?我沒有辦法負擔。”

江知野笑了笑,目光轉向林霧的父母,話卻是對着林霧說的:

“你男朋友那麼優秀,我還要好好讓他給我賣命呢。這個,就當是我提前給他未來的家人,發的公司福利吧,如何?”

這個理由,大方、體面,甚至帶着對裴亞超的贊賞。

林霧看着眼前嘈雜混亂的病房,看着角落裏那個沒有倒掉的痰盂,又想起父親每晚只能蜷縮在折疊椅上的辛苦。

她猶豫不決。

但還不等她做出決定,病房的門就被再次推開。一個像是主任的醫生,已經帶着兩個護士走了進來,手裏拿着新的病歷單。

“準備一下,15床的病人,我們現在轉去樓上VIP病房。”

林父林母又驚又喜,他們不知道這其中曲折,只當是沾了女兒男朋友的光,對着江知野一個勁兒地道謝,嘴裏不住地誇着裴亞超有本事、跟了個好老板。

江知野微笑着,謙虛地附和點頭。

江知野爲母親安排的獨立病房在住院部頂樓,安靜、明亮,還帶一個可以看風景的小陽台。

房間裏有兩張床,一張給病人,另一張是給家屬陪護用的沙發床,可以展開。父親晚上終於不用再蜷縮在那裏,還沒有隱私。

林霧的母親換到新病房後,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肉眼可見地好了許多。大概是環境安靜了,第二天她安穩地睡到了中午。

林父坐在沙發床上,臉上是許久未見的放鬆。

他看着女兒,又看看病床上睡熟的妻子,反復地感嘆:“小霧,你可真是找了個好男朋友,我們家亞超,有本事,人也好。”

林霧只是笑了笑,沒有接話。

傍晚,江知野處理完一些工作,又提着一份清淡的晚餐,再次來到了病房。

林父林母對他又是千恩萬謝。

江知野只是很客氣地和他們寒暄了幾句,等林霧安頓好母親吃晚飯,他便起身準備告辭。

“江總,”林霧送他到病房門口,非常鄭重地開口,“病房的事,真的太感謝您了。關於這個病房的費用,您看能不能給我一個賬號,我會想辦法,分期還給您的。”

她的語氣很認真,帶着一種不願輕易欠人人情的固執。

江知野停下腳步,回頭看她。他聽完,忽然很輕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裏沒什麼情緒,只是單純地覺得她這副認真的樣子,有點意思。

他微微側過身,靠在門框上,姿態很放鬆。

“林小姐,”他看着她,聲音裏帶着點似有若無的笑意,“你要是實在想感謝我,就當一回導遊吧。”

林霧愣住了。

“帶我逛逛廈門,你覺得值得去的地方。”他頓了頓,補充道,“我第一次來,正好有兩天閒暇。”

還不等林霧回答,病房裏的林父聽到了,立刻熱情地附和道:“應該的,應該的!江總難得來我們廈門,小霧,你這兩天一定要帶人家好好轉轉,盡一下地主之誼!”

林母也在床上說:“對對對,快帶江總去吃點咱們這兒的好吃的。”

“伯父伯母,你們就不要叫我江總了,叫我知野就好了。”江知野禮貌的說道。

林霧看着父母熱情洋溢的臉,又看看江知野那雙正等着她回答的、平靜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

“……好。”她最後,只能輕輕點頭。

“那明天上午九點,我來接你?”江知野很自然地就定下了時間。

林霧再次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復後,江知野沒再多留,和她的父母禮貌道別,轉身離去。

江知野走後,林父臉上的笑容還沒散去。他坐到林霧身邊,用手肘碰了碰她,壓低聲音,像是在說什麼秘密。

“這個江總,真是個好人啊!一點大老板的架子都沒有。”

病床上的林母也笑着附和:“是啊,長得又精神,說話又客氣。小霧,他就是亞超的頂頭上司吧?看樣子,他是真的很器重我們家亞超。”

林霧聽着父母你一言我一語的誇贊,只是嗯了一聲。

“你們平時……經常接觸嗎?”林父又好奇地問。

“不常,”林霧把話題輕輕帶過,語氣很平淡,“他畢竟是老板,我們只是因爲項目上的事,有過幾次工作往來。其實沒怎麼接觸。”

她不想讓父母誤會什麼,更不想他們把這份人情,過多地和裴亞超的前途聯系在一起。

她起身給母親倒了杯水,岔開了話題,“媽,你今天感覺怎麼樣?醫生怎麼說?”

當晚,江知野回到下榻的酒店。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廈門安靜的城市夜景,和上海的璀璨繁華截然不同。

他洗完澡,只穿了一件浴袍,坐到書桌前,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屏幕上顯示的,是林霧之前發來的那封郵件。

他看着那兩本他其實早就讀過手稿的書,和她那幾句讀後感,目光停留了很久。

他沒有立刻回復。

而是點開了一個空白文檔,手指懸在鍵盤上,片刻後,才開始緩緩地敲擊。他寫得很慢,像在寫一封信,而不是一封郵件。

寫的是關於他最近重讀的一本書。

【林小姐:

感謝你的推薦,我會去讀。

你的郵件,讓我想起我最近重讀的一本短篇集,《九故事》。尤其是其中一篇,《給埃斯梅——愛與肮髒》。

我很多年前讀它,只看到了戰爭創傷和一個故作老成的少女。但如今再讀,看到的卻是一些別的東西。

故事裏的那個士兵,他身處肮髒——戰爭、謊言、精神崩潰的邊緣,但最後拯救他的,卻是來自一個孩子最純粹、最不求回報的愛。

塞林格好像總在寫同一類人,他們聰明、敏感,與周圍格格不入,在成年人的污濁世界裏,固執地守護着一點天真。他們總是在等一個能真正看見自己的人。

我想,這大概就是好故事的意義。它能在一片廢墟之上,爲我們保留一個可以短暫喘息的角落。

一些雜感,與你分享。

祝,夜安。

江知野。】

他通讀了一遍,然後才將這段文字,復制、粘貼,回復了林霧的那封郵件。

做完這一切,他合上電腦,走到落地窗前。

“林霧,只要我想,只要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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