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漁村幾乎家家都有船,不過多是用來海上捕撈的。
去東城碼頭的話有專門的運輸船,一天就一趟,早上八點左右從狍子島出發,下午的四點左右返回狍子島。
蕭雩牽着池棠的小手一邊往碼頭去,一邊輕聲和她說着,“以後要是想大小便了就告訴我,我帶你去廁所。”
池棠仰頭看着蕭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想到她不會說話,蕭雩說道,“我們可以做個暗號,你拍一拍小兔子的頭就表示你想上廁所,小魚哥哥就知道了,好不好?”
池棠歪着小腦袋努力理解一下蕭雩的話,然後點了點頭。
其實池棠很聰明。
敏感的小孩兒都很聰明,只是因爲不敢表達經常被人誤以爲是內向不合群。也在日復一日的被欺負霸凌中,變得更加孤僻。
上了船,蕭雩帶着池棠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這還是池棠第一次離開小島,她緊緊抓着蕭雩的手指,手心溼答答的汗珠一點點滲進蕭雩的皮膚裏。
在快要開船之時,村長陳大生帶着幾個人將李國柱押上了船。
不出蕭雩所料,村裏人研究了一個晚上還是決定保下池紅梅,給李國柱扣上強奸的罪名。
“這是海鷗。”蕭雩指着窗外,問道,“以前見過嗎?”
池棠搖了搖頭。
“那是藍天、白雲。”蕭雩聲音輕柔的,“我們現在坐的是船,船外是大海。哦,大海你知道的,對吧?”
池棠點點頭。
“真棒。”蕭雩誇贊道。
池棠眉眼向下壓唇角也跟着動了動,看得出她是開心的,但不知道爲何表情上沒有表達出來,她有些沮喪的扭頭看向窗外的大海。
四十分鍾後,船舶停靠在東城碼頭。
下船的時候,陳大生才注意到兩個小家夥兒。
“蕭雩。”陳大生問道,“你帶着這小不點兒嘎哈去啊?”
“去東城買點日用品。”
“你們兩個小孩子多不安全啊,跟我們一起走吧,正好我們也去東城。”
蕭雩點點頭,“哦,也行。”
從碼頭沒有專門的車去東城市區,要走上一百多米到路邊等從遼城到東城的小客。
趁着等車的功夫,陳大生蹲在路邊抽着煙。
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誇贊着蕭雩,“不愧是大城市裏來的孩子,與時俱進啊,連中央下發的文件都知道。”
蕭雩沒接話,而是扭頭看了眼被幾個村民按着的李國棟。
順着人群的縫隙裏,李國棟充滿怨毒的眼神也瞥向了蕭雩。
幾分鍾後,兩輛小客車一前一後的飛馳而來。
車還沒停下呢,售票員就從車窗探出頭大聲喊着,“東城東城,車上有座,趕緊上趕緊的。”
前面的車剛停穩,後面跟上來的車就是一個急刹。
緊接着後車的售票員跳下來,喊着,“到哪啊?是不是東城的?有座有座,趕緊上。”
兩邊的售票員瘋狂搶客,蕭雩眼見李國棟被按着上了前一輛車,他才抱起池棠上了後車。
剛一上車,蕭雩就想罵人。
車裏擠的跟沙丁魚罐頭似的,是怎麼臉不紅心不跳的大喊有座的?
不過小孩兒有優待,售票員喊着,“前面機蓋子上的竄一竄,給這兩小孩兒讓個座。”
車裏人擠人,汗臭腳臭,難聞的氣味不停的往鼻子裏鑽。
蕭雩微微低下頭,鼻尖正好抵在池棠的頭頂。
池棠昨天晚上剛洗過頭,頭發上有淡淡的皂香。
池棠一手抱着小兔子,一手緊緊抓着蕭雩的衣服。如星辰璀璨的杏眸四下來回的張望着,對一切都感到新鮮與好奇。
即便是緊緊的窩在蕭雩的懷裏,但她小小的身體還是控制不住的輕顫。
蕭雩只能不停的和她說話,緩解她對人群的恐懼。
二十幾分鍾後,司機忽然一個急刹。
所有人都隨着慣性往前撲了一下,罵罵咧咧的聲音瞬間從四面八方涌出來。
“搞什麼?會不會開車啊。”
“怎麼開的車啊?這鼻子給我撞得。”
在陣陣埋怨聲中,車門被緩緩打開。
持槍的警察揮着手,“下來下來,例行檢查,都下來。”
車內的抱怨聲頓時停止,前面的人安靜的排着隊下車,後面的人抻着脖子想觀望發生了什麼事。
在蕭雩抱着池棠下車的時候,警察問道,“父母呢?”
蕭雩搖搖頭,“父母在家呢,我帶妹妹出來的。”
“這是你妹妹?”警察上下打量着蕭雩,“有證件嗎?”
還好,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蕭雩來東城之前特意讓父親給他復印了戶口證件,還有學校的轉學證明信,上面貼着他的照片也寫明了中國國籍。
警察將證件還給蕭雩,順勢在他頭上摸了兩下,“混血兒長的就是好看。”
隨着後車的人下到一半時,蕭雩注意到前車的李國棟和村長陳大生都上了警用的三蹦子。
等全部檢查完,警察擺擺手示意他們可以上車了。
蕭雩先抱着池棠上車的,但他沒有占別人的座位,還是坐在了機蓋上。不同的是這次他換到了前面,這樣池棠就不用面對着一群人了,而是可以透過前擋風玻璃看外面。
隨着乘客陸陸續續上來,果然發生了占座吵架之事。
在一陣陣的爭吵聲中,司機一腳油門又朝着東城的方向去了。
坐在副駕駛年紀大的老頭問道,“這是發生啥大事了?路邊這麼多穿官服的呢?”
司機接茬道,“嚴打了,這是抓重大嫌疑犯呢。以後出門做事都小心着點,小偷小摸的事可別幹。”
老頭嘀咕着,“哎呦!這是又要大革命了。”
池棠乖乖巧巧的坐在蕭雩腿上,仰起小腦袋看向他。
“怎麼了?”蕭雩問道,“想上廁所嗎?”
池棠搖搖頭,抬手指向自己的額頭。
只見她額頭上一層薄薄的細汗,蕭雩笑了笑,“熱了?”
池棠點頭。
正對着前擋風玻璃就這點不好,日頭上來有點晃,還有點曬。
蕭雩捏着袖口將她額頭上的汗珠擦幹淨,然後呼呼的吹了兩下。
“涼快了沒?”蕭雩笑着問道。
池棠學着他的樣子鼓起小腮幫子用力呼呼的吹着,蕭雩眯起眼微笑,額前的淺金色的碎發凌亂的飛舞。
這一幀畫面,在池棠幼小的心靈裏埋藏了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