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殘留着咖啡杯壁的涼意，與昨夜車內那清冽危險的氣息形成了微妙的對峙。那句「觀測者心率出現非研究性異常波動」如同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漣漪尚未平息，新的暗流已洶涌而至。
林染敏銳地察覺到，有一道不同於陸淮舟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目光隔着總部大樓寬闊的中庭，來自對面那棟隸屬於秦墨科技帝國的玻璃幕牆大廈。冰冷，審視，帶着一種剖析獵物價值的精準與貪婪。
這感覺在她去往市場部送交材料的路上變得具體。一個陌生的、穿着得體西裝的男人“不小心”與她相撞，文件散落一地。
“抱歉，女士。”男人蹲下身幫她拾取，動作敏捷，手指卻在觸及她掉落的那張印有數據中心臨時訪問權限的工卡時，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瞬。那停頓極其短暫，若非林染時刻保持着對周遭環境的高度警覺，幾乎無法捕捉。
“沒關系。”林染接過對方遞來的工卡，指尖相觸的瞬間，一股微弱的、與陸淮舟所擁有的懷表同源，卻更加駁雜混亂的規則力量氣息，如針般刺了她一下。
她面不改色，心底卻是一沉。秦墨。他終於不再滿足於遠觀了。
“您是在數據中心工作？”男人狀似隨意地問，笑容職業化。
“不，只是臨時送文件。”林染回答得滴水不漏，拿起文件快步離開，脊背挺直，卻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如影隨形，直到她轉過走廊拐角。
當天下午，一封匿名郵件悄無聲息地躺在了林染的私人郵箱裏。發件人信息被完美隱藏，內容只有一行字和一個附件鏈接。
「林小姐，聽聞您對‘規則’頗有研究。附件內容，或許您會感興趣。」
林染沒有立刻點開鏈接。她坐在工位上，午後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陸淮舟是已知的危險，他的目的、他的底線，在數次交鋒中已初現輪廓。可秦墨，這個與陸淮舟勢均力敵甚至在某些領域更加不擇手段的男人，他的介入，意味着遊戲規則的徹底改變。
她不再是陸淮舟獨占的“研究標本”，她本身所蘊含的、她自己都未能完全掌控的力量，已成了足以吸引頂尖掠食者的珍稀寶物。
“染染，看什麼呢？表情這麼嚴肅。”趙小優湊過來，遞給她一小盒洗好的草莓。
林染迅速關掉郵箱界面，拈起一顆草莓，甜香在口中彌漫開，稍稍驅散了心頭的寒意。“沒什麼，在看……年會的節目征集通知。”
“對哦！年會！”趙小優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眼睛發亮，“你說我們部門出個什麼節目好？唱歌？話劇？還是……”她促狹地眨眨眼，“染染，你上去跳個舞怎麼樣？絕對驚豔全場！”
舞蹈？林染心中微微一動，某種模糊的念頭開始成形。
這時，內部通訊軟件上，那個熟悉的、幾乎從不主動找她的頭像跳動起來。
陸淮舟：「來我辦公室一趟。」
語氣是慣常的命令式，聽不出情緒。
林染放下草莓，對趙小優示意了一下，起身走向總裁辦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市景，陸淮舟背對着門口，站在窗前，身姿挺拔料峭。他沒有回頭，直到林染在辦公桌前站定，才緩緩轉過身。
他沒有問她關於蘇婉清事件後續的想法，也沒有提及那條關於心率的消息，只是將一份薄薄的資料推到她面前。
“秦墨科技，最近在接觸幾家我們長期合作的數據分析供應商。”他聲音平靜無波，視線卻如實質般落在她臉上，不放過她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動作很隱蔽，但目標明確。”
林染拿起資料快速瀏覽，裏面是幾家公司的基本情況和近期異常動向匯總。她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陸總是懷疑，公司有內鬼配合？”
“不。”陸淮舟走到她面前，距離近得能讓她再次清晰地嗅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氣息，帶着壓迫感，“我懷疑，他的目標，是你。”
辦公室內空氣瞬間凝滯。陽光勾勒出他深邃的眉眼，那雙總是浸着冷靜與算計的眸子裏，此刻翻涌着林染看不懂的暗流。是警惕，是審視，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我？”林染挑眉，壓下心頭因他靠近而產生的細微悸動，語氣刻意帶上幾分恰到好處的驚訝與無辜，“我一個小職員，有什麼值得秦總大動幹戈的價值？”
陸淮舟微微俯身，雙手撐在她身側的辦公桌沿，將她困在他與辦公桌之間方寸之地。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着某種危險的磁性：“你身上那種，能讓他精心布置的‘規則’失效，甚至能拉着我……一起‘帶薪休假’的能力，不就是最大的價值？”
呼吸交織，林染能看見他瞳孔中自己清晰的倒影。他在試探，也是在警告。
“陸總不是說，那只是偶然，是我的‘臆想’嗎？”她沒有後退，反而迎着他的視線，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帶着反詰意味的弧度。
陸淮舟眸色一深，幾乎是貼着她的耳廓，氣息拂過她敏感到汗毛微豎的肌膚：“那麼，秦墨的‘偶然’關注，你又如何解釋？”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情人間的呢喃，內容卻冰冷刺骨，“他研究‘規則’的時間，比你以爲的要早得多，手段也……激進得多。林染，離開我的視線，你會很危險。”
這不是關心，是宣告主權。如同巨龍守護着自己巢穴裏最閃亮的那枚金幣，不允許任何外人覬覦。
林染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這種置身於兩大勢力夾縫中的極致危險感，以及陸淮舟話語裏那份毫不掩飾的、偏執的占有欲。
“所以，”她輕輕側頭，避開他過於灼人的呼吸，聲音卻保持着一貫的冷靜，“陸總的意思是，我最好一直待在您的‘視線’和‘保護’範圍內？”
“這是目前的最優解。”他直起身，恢復了那副居高臨下的掌控姿態，但緊抿的唇角泄露了他並非全然的平靜。
“多謝陸總提醒。”林染微微頷首，拿起那份關於秦墨科技的資料，“我會小心。”
她轉身離開，步伐穩健。關上門的那一刻，她靠在冰涼的門板上，輕輕吐出一口氣。掌心，因爲緊握而微微汗溼。
最優解？不。
無論是陸淮舟深沉難辨的“研究”與獨占，還是秦墨虎視眈眈的覬覦與危險，她都不會選擇被動地待在任何人的羽翼之下。
棋盤已經擴大，執棋者不再只有陸淮舟。而她這個一度被當作棋子或標本的存在，感覺到了棋盤中心那漩渦般的力量。
手機再次震動，還是那個「一世一雙人」的亂碼ID。
「新變量介入，觀測環境復雜度提升。建議：在可控範圍內，主動展示‘特性’，威懾潛在威脅。PS：年會是個不錯的舞台。」
林染盯着這條消息，眸中光芒閃爍。陸淮舟……或者說，這個頂着“一世一雙人”名字的觀測者，他在引導她？他想看她在年會上做什麼？
主動展示特性？威懾？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計劃，在她腦海中迅速清晰起來。秦墨不是想知道她的價值嗎？陸淮舟不是想收集數據嗎？
那就讓他們看個夠。
她低頭，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敲擊，回復了趙小優之前關於年會節目的提議：
「好，就跳舞。幫我報個名，節目名暫定……《摸魚Disco》。」
消息發送成功的瞬間，她仿佛已經能看到，當音樂響起，能力發動，整個年會會場陷入她所主導的、絕對“帶薪”的狂歡時，陸淮舟那驟然收縮的瞳孔，以及隔空遙望的秦墨，那難以置信又貪婪熾熱的目光。
獵人記錄了心跳，新的獵槍已然上膛。
而她，要將這獵場，徹底變成她的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