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日,帝都理工大學迎來了盛大的開學典禮。
學校的大禮堂裏座無虛席,新生們穿着整齊的校服,臉上洋溢着興奮和激動的神情。
主席台上,學校領導、各學院院長以及優秀教師代表依次就座。
在一系列的開場致辭和介紹環節後,主持人宣布接下來是新生代表發言。
“接下來,我們將邀請一位優秀的新生代表上台發言,他就是機械工程學院的譚天弈同學。譚天弈同學在高中階段就展現出了卓越的學術天賦和綜合素質,他的加入爲我們學校增添了新的光彩。下面,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譚天弈同學上台!”
禮堂穹頂的水晶燈折射出細碎的光,落在譚天弈淡藍色的襯衫領口。
當主持第二次念到他的名字時,他指尖輕輕摩挲着口袋裏那支宮彧送的鋼筆——上周在實驗室整理資料時,宮彧笑着說“你這字總蹭到圖紙上,用這支試試”,筆身還留着對方掌心的溫度。
他站起身,穩步走向主席台。
台下的竊竊私語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鞋底敲擊地面的清脆聲響。
經過宮彧座位時,他側頭看了一眼,對方正微微前傾着身子,鏡片後的目光帶着慣有的溫和,像那年講台上被陽光曬暖的藍襯衫。
“各位老師,同學們,早上好。”
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禮堂,比想象中更沉穩,“很榮幸能站在這裏。但比起‘代表’,我更想以‘同行者’的身份說幾句話。”
他抬手示意台下安靜,指尖在講台上輕輕點了點,像是在調試實驗儀器的參數:“兩天前,我在材料實驗室見過最早報到的同學。他蹲在走廊裏啃面包,手裏攥着皺巴巴的錄取通知書,說‘原來大學的電梯真的比高中的快’。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們腳下的每塊地磚、窗外的每棵梧桐,對在座的每個人來說都是全新的坐標。歡迎大家來到這裏,在屬於自己的坐標上,開始丈量世界的旅程。”
掌聲響起時,他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機械工程學院的區域。
宮彧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臉的輪廓在光影裏顯得格外清晰。
譚天弈忽然想起上周的深夜,兩人在實驗室調試機械臂傳感器,宮彧爲了看清數據單,把眼鏡推到頭頂,額角滲出的汗珠滴在圖紙上,暈開一小片墨痕。
“說到這裏,必須感謝一個人。”
他的聲音慢了半拍,禮堂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幾秒,“提前進入課題組的這段時間,我有幸和宮彧老師合作。他總說‘機械設計的每個齒輪都要咬合得恰到好處’,但他不知道,對我而言,能和他一起把斷裂的應力曲線補全,把卡殼的機械臂調試順暢,是比任何公式都珍貴的體驗。”
台下響起善意的笑聲,宮彧不知道想些什麼,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
譚天弈迎着那道目光,嘴角揚起一個極淺的弧度,像在實驗室裏完成一次精準的校準:“宮老師總把‘耐心’掛在嘴邊。有次我們爲了一個數據模型爭論到凌晨,他泡的咖啡涼透了,卻突然說‘你看,就像這杯咖啡,急不得,得等它自己涼到能喝的溫度’。
現在想來,成長或許也是這樣——我們帶着各自的棱角撞進這個校園,總要在一次次磨合裏,找到屬於自己的節奏。”
他從口袋裏掏出那支鋼筆,在指尖轉了半圈:“這是宮老師送我的筆,他說‘好的工具能讓思路更清晰’。但我覺得,真正讓思路清晰的,是那些在實驗室裏並肩看數據跳動的夜晚,是他擦掉我畫錯的線條時說‘沒關系,重新來’的語氣,是他站在機床旁,襯衫後背被汗水洇出深色痕跡的模樣。”
說到這裏,他忽然頓住了。
燈光在他腳下投下長長的影子,像跨越了百萬年時光的刻度。
他想起淵界的星空下,自己總對着那無盡的星空喃喃自語,而此刻,那個人就坐在台下,穿着他記憶裏的藍色系衣服,正專注地望着自己。
“或許對每個人來說,大學裏都該有這樣一個人。”
他的聲音放輕了,像在說給空氣聽,又像精準地傳到某個人耳中,“他讓你明白,所謂成長,不只是學會復雜的公式,更是學會在某個深夜的實驗室裏,爲了一個共同的目標,願意把涼掉的咖啡再熱一遍。”
掌聲再次響起時,他把鋼筆放回口袋,指尖觸到筆身殘留的溫度。
“最後,想送給大家一句宮老師常說的話:‘每個零件都有它的位置,別急着找到答案,先找到自己的齒輪’。”
他微微鞠躬,轉身走下主席台。
經過宮彧身邊時,對方突然低聲說了句“鋼筆好用嗎”,聲音裏帶着笑意。
譚天弈腳步不停,只側頭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回了句:“等寫出比您更漂亮的圖紙,再告訴您。”
回到座位時,他感覺後頸有些發燙。宮彧的目光像一束溫和的光,始終落在他身上,帶着了然,帶着暖意,像那年暴雨夜前,講台上那盞始終亮着的燈。
他知道,有些話不必說透,就像實驗室裏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齒輪已經開始轉動,而這一次,他會讓每一步咬合,都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