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卷着落葉掠過窗沿,譚天弈站在實驗室窗前,看着宮彧匆匆收拾東西的背影。
剛才張初影打來電話,說宮彧的母親最近總覺得頭暈,又不肯去醫院,說“人老了都這樣”。
“我先回去一趟。”宮彧拿起外套時,眉頭還鎖着,“下午的實驗麻煩你看着了。”
“奶奶情況嚴重嗎?”譚天弈的聲音比平時沉了些。
“老毛病了,血壓不太穩。”宮彧苦笑一聲,“你知道的,老人家總怕給我們添麻煩,也不願意去醫院。”
這句話像針一樣刺進譚天弈的記憶。他想起那段被回溯的時間線裏,2023年的一月那天,宮彧父親突發心梗去世的消息傳來,宮彧正在實驗室通宵趕項目。
接到電話的瞬間,那個永遠溫和的男人臉色慘白如紙,卻在崩潰邊緣強撐着給某人發去關心的信息——後來譚天弈才知道,那是那個在2025年讓他陷入師德風波的學生。
記憶裏的畫面帶着冰冷的質感:醫院走廊的慘白燈光,宮彧攥着父親的死亡證明,指節泛白到幾乎斷裂。
手機那頭沒有任何的回復,而他,剛剛失去父親的他,竟還在低聲下氣地道歉,說“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就去找你”。
“零,查一下宮彧父母的身體數據。”
譚天弈對着虛空吩咐,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尤其是叔叔的心髒,還有阿姨的血壓波動。”
零的電子音很快響起:【宮父宮珩,66歲,三年前有過心肌缺血病史,近期心電圖顯示ST段輕微壓低……。宮母林清越,64歲,原發性高血壓,服藥依從性差,常因擔心副作用擅自停藥……。】
譚天弈閉了閉眼,神識悄然延伸出去,像一張無形的網,籠罩住宮彧父母所在。
他能“看”到兩位老人正坐在陽台曬太陽,宮珩起身時,左手下意識地按住胸口,眉頭微蹙;林清越給老伴遞水杯時,手背上有細微的顫抖。
“準備兩份‘改良版’的養生茶配方。”譚天弈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以溫補藥材爲主,用太初之力中和藥性,能緩慢改善心肌供血和血壓穩定性,還能緩慢提升他們的身體素質。”
【需要通過何種方式送達?】
“讓林舟聯系龍科院附屬醫院的老中醫,就說‘針對老年慢性病的調理方’,以社區義診的名義送過去。”
譚天弈補充道,“包裝成普通保健茶,別讓他們起疑。順便把這個方子替換一下太初之力,給醫院一個養生的藥方作爲答謝。”
三天後,宮彧在實驗室提起:“我媽說社區免費領的養生茶挺管用,這幾天頭暈好多了,連帶着我爸都說晚上睡得踏實。”
他翻着實驗記錄,語氣裏帶着釋然,“還是現在的社區服務到位。”
譚天弈低頭調試設備,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挺好,可能是對症了。”
周末去宮彧家吃飯時,譚天弈特意留意了兩位老人的狀態。
宮珩陪宮硯深拼模型時,不再頻繁揉胸口;林清越給孩子們夾菜,手也穩了許多。
飯桌上,老人說起社區義診的醫生,贊不絕口:“那小夥子眼神真好,一看就知道我睡眠不好,還特意叮囑晚上別喝茶。”
譚天弈笑着給老人盛了碗湯:“養生還是得聽專業的。”
他的指尖掠過碗沿,一絲暖意順着陶瓷傳遞過去——那是他悄悄注入的生命能量,比任何補品都更溫和有效。
晚飯後,宮珩拉着譚天弈看他年輕時的照片。
相冊裏,穿綠色軍裝的青年站的筆直,笑容明亮得像那時的陽光。
“小彧這孩子,隨我,認死理。”老人指着一張宮彧小時候的照片,眉清目秀的,還有點可愛。
譚天弈聽着老人絮叨,忽然想起那段被抹除的時間線裏,宮珩去世後,宮彧在墓前站了整整一夜,說“爸,是我沒用……”。
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攥緊,他輕聲說:“宮老師現在很厲害,您看他帶的項目,都是國家重點。”
宮珩笑得眼角堆起皺紋:“是他自己爭氣。”
離開時,林清越塞給譚天弈一袋自己做的餅幹:“下次來提前說,奶奶給你做紅燒肉。”老人的手溫暖而有力,不再像之前那樣冰涼。
下樓時,宮彧忽然說:“說起來也奇怪,我爸這兩年都沒犯過心口疼,以前天冷總得備着硝酸甘油。”
他又想到那時父親因爲心梗去世的事情,覺得後面還是得帶老人檢查一下身體。
譚天弈望着天邊的晚霞,聲音很輕:“可能是今年冬天不冷,加上保養得好。”
他轉頭看向宮彧,目光裏藏着百萬年的光陰,“有些人,值得被好好對待。”
宮彧愣了愣,隨即笑了:“你這小子,說話老氣橫秋的。”
他們並肩走在小區的林蔭道上,落葉在腳下發出細碎的聲響。
譚天弈知道,自己雖然可以隨手改變人的生老病死,但他想用更自然的方式,讓那些愛宮彧的人,陪他更久一點;讓宮彧不必再在失去至親的痛苦中,還要強撐着安慰別人。
夜色漸濃時,譚天弈站在遠處,看着宮彧家的窗戶亮起溫暖的燈光。
他抬手對着那扇窗,無聲地勾勒出一道守護結界——這一次,他要讓所有的悲傷都慢一點來,讓所有的溫暖都久一點留。
就像此刻的月光,柔和地鋪滿整座城市,也鋪滿他跨越百萬年時光,只爲守護一人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