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安卡·幽蘭黛爾一直以天命最強S級女武神的身份守護着艦長。
然而當艦長在任務中重傷瀕死時,她內心深處的某種東西徹底崩斷了。
“您只能看着我...艦長。”她微笑着擦去濺在他臉頰上的血,“那些讓您分心的人,我會全部清理幹淨。”
幽蘭黛爾將病房改造爲囚籠,黑淵白花的力量阻隔了所有外界聯系。
當麗塔試圖探望時,長槍悍然貫穿牆壁,碎石擦過副官蒼白的臉。
“再靠近一步,”比安卡的聲音溫柔得令人戰栗,“下一槍就不會偏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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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總部醫療中心的消毒水氣味,比安卡·幽蘭黛爾向來厭惡。
但此刻她坐在艦長病床前,金屬椅腿在寂靜中發出輕微刮擦聲。
監測儀規律滴答,屏幕上心跳波形微弱起伏。
他胸腹裹滿繃帶,皮膚蒼白,嘴角殘留着未擦淨的血跡。
她凝視那點暗紅,指尖無意識掐進掌心——崩壞獸的利爪貫穿他身體的畫面在腦中反復灼燒。
差一點,她就永遠失去他了。
“比安卡大人,探視時間……”護士的聲音在門口怯怯響起。
“出去。”她沒有回頭,語調平穩,卻像冰層下涌動的暗流。
門無聲合攏。病房徹底成爲孤島。她俯身,指尖拂過他幹裂的唇,動作輕如羽毛,仿佛觸碰易碎的琉璃。
屬於她的琉璃。“您承諾過要永遠指揮我的,”她低語,溫熱氣息拂過他耳廓,“怎麼能食言呢?”
回憶如量子之海的潮汐,裹挾着尖銳的碎片涌回。
三周前,艦橋。
艦長背對着她,俯身在全息星圖前與麗塔·洛絲薇瑟低語。
逆熵的通訊請求在屏幕上閃爍,特斯拉博士張揚的紅發頭像跳動着。艦長的手指劃過光屏,正要接通——
“優先級調整,麗塔。”比安卡的聲音斬斷空氣。
她上前一步,肩章擦過艦長的手臂,帶來微不可察的停頓。
“太平洋海域新崩壞能反應,確認等級III。不滅之刃即刻出發清剿。您的命令,艦長?”她目光鎖住他,藍眸深處是凝固的冰湖。
艦長抬頭,撞入那片冰藍,怔了一瞬:“按你判斷執行,幽蘭黛爾。”
“是。”她轉身,白金色馬尾劃出利落的弧線,蓋住了唇角一絲得逞的弧度。麗塔垂首斂目,綠眸中掠過一絲深意。
任務簡報室。比安卡獨自站在巨大光幕前,指尖劃過西伯利亞雪原的模擬地形圖。門滑開,艦長帶着一身咖啡香氣進來。
“突擊路徑需要修正,”她沒回頭,激光筆指向一處陡峭冰崖,“這裏,由我單人突破。其他人跟進只會拖慢效率。”
“太冒險。”艦長皺眉走近,影子覆蓋了她的半邊身體,“B組可以空中支援……”
“不需要。”她截斷他,側過臉,距離近得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陰影,“您只需要相信我。”
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着某種不容置疑的重量,“像從前每一次那樣。”
他沉默片刻,終是點頭:“活着回來。”
“當然。”她指尖拂過腰間的黑淵白花,金屬冰涼,“爲了您。”
最後三個字輕如嘆息,淹沒在系統啓動的嗡鳴裏。
西伯利亞的寒風如刀。比安卡踏碎冰層,純白騎槍撕裂風雪,將帝王級崩壞獸“帕凡提”釘死在凍土之上。
黑淵的凋零之力侵蝕巨獸身軀,冰藍血液噴濺,在她臉頰留下幾道刺目的痕。
她毫不在意,抽回長槍,轉身望向遠處山脊——艦長的小型指揮艦正懸浮在那裏。
通訊器沙沙作響:“幽蘭黛爾,任務完成。返航。”他的聲音帶着電子雜音,卻依舊是她唯一的錨點。
“是。”她應道,正要躍起,大地驟然劇震!
冰崖轟然崩塌!
不是自然崩塌——第二頭潛伏的帕凡提破冰而出,蓄謀已久的冰霜吐息如巨炮直轟山脊!指揮艦脆弱的能量護盾瞬間過載,警報紅光撕裂雪幕!
“艦長——!”比安卡的嘶喊被爆炸聲吞沒。
她瞳孔緊縮,全身血液倒流。時間被無限拉長,視野裏只有那艘燃燒下墜的艦體。
黑淵白花發出尖嘯,創生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強度爆發!她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黃金流星,撞碎沿途冰錐,直撲墜毀點!
廢墟濃煙滾滾。她徒手撕開扭曲的艙門。
艦長被壓在變形的合金梁下,胸腹一片血肉模糊,呼吸微弱得幾乎停止。一個醫療兵正試圖給他注射腎上腺素。
“讓開!”比安卡一把推開醫療兵,藥劑針管脫手飛出。
她單膝跪地,手掌覆蓋在他傷口上方,黑淵白花懸停在側。
純白光芒洶涌而出,創生的力量強行粘合破碎的內髒與骨骼。血暫時止住,但他臉色灰敗如紙。
她抱起他,動作輕如捧起初雪,轉身時,騎槍槍尖嗡鳴,直指身後聞訊趕來的麗塔和醫療隊。
“所有人,”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黃金瞳在煙塵中灼灼燃燒,“後退百米。”147
病房的恒溫系統似乎失效了。比安卡解開嚴謹的制服領口,露出線條優美的鎖骨。
她擰幹溫熱的毛巾,仔細擦拭艦長臉頰殘留的煙灰和血跡。指腹撫過他緊閉的眼瞼,感受那脆弱的顫動。
“您看,”她輕聲細語,像在分享一個甜蜜的秘密,“沒有那些幹擾決策的雜音,您安全多了。”
她拿起床頭櫃上他的個人終端,指尖輕點,屏幕亮起,顯示着數十條未讀消息——
來自德麗莎學園長的關切,來自逆熵的合作詢問,來自麗塔的每日匯報……還有布洛妮婭發來的搞笑表情包。
比安卡的眼神冷了下去。
這些信息,這些名字,都在貪婪地分割他的注意力,消耗他本應屬於她的精力。
她點開通話記錄,最近一條是特斯拉博士三小時前的緊急通訊請求。猩紅的“未接”標識格外刺眼。
“吵死了。”她低語。手指懸在刪除鍵上,停頓一秒,然後用力按下。
一條,又一條。未讀消息的數字飛快歸零。屏幕最終恢復一片死寂的黑暗。她滿意地勾起唇角,將終端丟回櫃子深處。
門外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停在門邊。
比安卡沒有回頭,目光依舊膠着在艦長臉上,手指梳理着他汗溼的額發。
“比安卡大人,”麗塔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優雅依舊,卻多了一絲緊繃,
“奧托主教需要艦長最新的傷情報告,以及……特斯拉博士對失聯表示嚴重抗議。”
比安卡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需要靜養。”她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刃,“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許打擾。”
門外沉默了幾秒。
“我明白您的擔憂,”麗塔的語調放得更緩,帶着試探,“但封鎖所有通訊和探視,是否有些……過激?至少讓我……”
“砰——!”
黑淵白花化作一道漆黑的死亡閃電!並非實體,而是純粹的凋零能量凝聚的槍影!它毫無征兆地貫穿了厚重的合金病房門!
精準地擦過麗塔耳畔,幾縷銀灰色發絲被能量切斷飄落,在她蒼白的臉頰旁留下灼熱的焦痕!碎石和金屬碎屑簌簌落下。
病房內,比安卡依舊背對着門,一手握着艦長的手,另一只手平伸着,掌心幽暗能量尚未完全散去。
她甚至沒有側目看一眼門上的巨大破洞和門外僵立的副官。
“下一次,”比安卡的聲音透過破洞傳出,溫柔得令人骨髓發寒,“就不會是警告了,麗塔。”
門外死寂。片刻後,腳步聲急促遠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比安卡收回手,指尖輕輕拂去濺落在艦長臉頰上的一粒微塵。她俯身,唇幾乎貼上他的耳垂,溫熱的吐息拂過他冰冷的皮膚。
“看,”她微笑起來,藍眸深處翻涌着滿足的暗潮,“終於安靜了。只有我們了,艦長。”69
創生的白光在病房內持續流轉,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纏繞着病床。
比安卡的手掌懸在艦長胸腹上方,掌心下,純白的光暈絲絲縷縷滲入繃帶,強行粘合着破碎的內髒與斷裂的肋骨。
汗水沿着她緊繃的下頜線滑落,滴在潔白的床單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過度壓榨黑淵白花的力量修復非致命傷,如同用神劍削水果,消耗巨大且帶着褻瀆的意味。
但她毫不在意,眼中只有他胸廓隨着修復而逐漸平穩的起伏。
門上的破洞被臨時用厚重的防輻射鉛板焊死,隔絕了外界窺探的目光,也將最後一絲自然光線拒之門外。
病房徹底沉入一種恒定的、無菌的昏暗,只有儀器屏幕的幽光和黑淵白花自身散發的微芒。
空氣裏彌漫着消毒水、鮮血和一種奇異的花香——那是白花全力運轉時逸散出的生命氣息,濃鬱得幾乎令人窒息。
時間失去了刻度。比安卡不知疲倦地維持着修復,偶爾用溼毛巾擦拭艦長滲出的冷汗,動作輕柔得像對待稀世珍寶。
她開始對他低語,聲音是這片死寂空間裏唯一的活物。
“第一次在格納庫見到您……您仰頭看着休伯利安的龍骨,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
”她的指尖描摹着他沉睡的眉眼,“那時我就想……這個人,值得我付出一切去守護。”
“您總是太容易相信別人。麗塔的茶您每次都喝得那麼放心……逆熵那些危險的合作提案您也願意聽……”
她的聲音沉下去,帶着冰冷的慍怒,“他們根本不了解您有多重要,只想着榨取您的價值,把您拖進他們的麻煩裏。”
“現在好了。”她忽然笑起來,俯身將臉頰貼上他冰涼的手背,依戀地蹭了蹭,
“再也沒有雜音了。您只需要看着我,依賴我……我會替您隔絕所有危險,所有幹擾。您的一切,都由我來守護,我來決定。”
病床上,艦長的睫毛劇烈顫動了一下,像垂死的蝶掙扎着想要扇動翅膀。
喉嚨裏發出一聲模糊的、幹澀的呻吟。
比安卡瞬間僵住,所有的低語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頭,藍眸死死鎖住他的臉,屏住呼吸。時間仿佛凝固了。
幾秒鍾後,那雙緊閉的眼瞼,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
渙散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線下茫然地移動,最終,吃力地聚焦在她寫滿緊張與狂喜的臉上。
“……比……安卡?”嘶啞的氣音從他幹裂的唇間擠出,微弱得幾乎被監測儀的滴答聲淹沒。
巨大的、幾乎將她撕裂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所有堤防!
比安卡的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她像被壓抑到極致的彈簧,猛地撲上去,雙臂死死環抱住他的脖子!
力道之大,幾乎要將他剛修復的骨頭再次勒斷!
臉頰深深埋進他頸窩,貪婪地呼吸着混合了藥味和血腥的、屬於他的氣息。
“您醒了!您終於醒了!”
她的聲音悶在他肩頭,帶着無法抑制的顫抖和濃重的哭腔,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瞬間浸溼了他的病號服。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您不會丟下我……”
艦長的身體在她懷中僵硬着,胸腹的劇痛和頸部的窒息感讓他無法出聲,只能發出痛苦的悶哼。
渙散的意識尚未完全清醒,只有本能的窒息恐懼和身體被強行禁錮的劇痛席卷而來。
他試圖抬起無力的手去推拒,指尖卻只碰到她冰冷堅硬的肩甲。
這細微的掙扎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比安卡狂喜的火焰。
她觸電般鬆開手臂,抬起頭,臉上的淚痕未幹,眼神卻已從極致的喜悅跌入冰冷的恐慌深淵。
“弄疼您了?對不起……對不起艦長!”她手足無措地後退半步,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藍眸裏翻涌着悔恨、恐懼,還有一絲扭曲的委屈。
“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以爲要失去您了……”她顫抖着手想去觸碰他因疼痛而蹙緊的眉頭,卻又膽怯地停在半空。
艦長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氣都牽扯着胸腹的傷口,帶來鑽心的疼。
他努力聚焦視線,看清了眼前的人——比安卡·幽蘭黛爾,天命最強的騎士,此刻卻臉色蒼白如紙,眼眶通紅,金色的發絲凌亂地粘在汗溼的額角,眼神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
她身後,是門上那塊醜陋的鉛板補丁,以及空氣中濃鬱到詭異的、屬於黑淵白花的生命花香。
“水……”他艱難地擠出音節,喉嚨火燒火燎。
比安卡如夢初醒。
“馬上!”
她轉身的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沖到桌邊,小心翼翼地用棉籤蘸了溫水,輕柔地潤溼他幹裂的嘴唇。
她的動作極盡溫柔,眼神專注得近乎虔誠,仿佛在侍奉唯一的神明。之前的失控擁抱,仿佛只是一個錯覺。
艦長小口汲取着水分,視線掃過緊閉的鉛門,再落回她寫滿緊張的臉上。
“麗塔……通訊……”他聲音依舊沙啞,卻帶着詢問。
比安卡爲他擦拭嘴角水漬的棉籤,幾不可察地停頓了零點一秒。
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甚至唇角還維持着那抹溫柔的弧度,但藍眸深處,瞬間結起了一層更厚的冰。
“一切安好,艦長。”她聲音輕柔得像催眠曲,又帶着不容置疑的終結意味,“您只需要安心休養。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將棉籤丟進垃圾桶,指尖順勢滑過他的臉頰,帶着一絲冰冷的占有意味。“我在這裏。一直都會在。”
艦長靠在升起的病床上,看着比安卡一絲不苟地將營養餐切成絕對均勻的小塊。
她垂着眼睫,側臉在恒定的微光下像一尊完美的玉雕,只有機械重復的動作泄露着某種緊繃的執念。
空氣裏那股屬於黑淵白花的奇異花香,在創生之力持續運轉下,早已滲透每一寸空間,濃鬱得令人頭暈目眩,如同某種無形的麻醉劑,緩慢侵蝕着清醒的意志。
“比安卡,”他開口,聲音依舊虛弱,“門……”
“是必要的防護措施。”她立刻接口,將一勺溫度正好的食物送到他唇邊,動作不容拒絕,“外部環境存在不可控的崩壞能輻射波動,對您的恢復極爲不利。”
她直視他的眼睛,藍眸清澈坦蕩,仿佛在陳述一個不容辯駁的物理定律。
艦長沉默地咽下食物,目光掃過她眼下淡淡的青黑。“你一直沒休息?”
“我的體能足以支撐。”她語氣平淡,又送上一勺,“守護您的安全,是我的最高職責。”
職責。這個詞像一根細小的刺。
艦長看着她又拿起水杯,杯沿精準地遞到自己唇邊,一切都安排得無懈可擊,如同她執行的每一個完美任務。
但他胸腔裏跳動的心髒,卻在這種窒息般的“完美守護”下,感到一陣冰冷的緊縮。
“麗塔很擔心。”他嚐試着,聲音放得更緩。
比安卡握着杯子的手指,指關節瞬間因用力而泛白。
杯中的水漾起一圈細微的漣漪。她臉上的表情紋絲不動,甚至唇角還保持着那個完美的關切弧度。
“副官正在高效處理外界的冗餘信息,確保沒有任何幹擾能傳遞進來。”
她的聲音平穩無波,將水杯輕輕移開,拿起毛巾爲他擦拭嘴角,動作依舊輕柔,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終結感。
“您不必爲這些瑣事耗費心神,艦長。請把一切交給我。”
“冗餘信息”?“瑣事”?艦長的心沉了下去。他太了解她了。
比安卡·幽蘭黛爾,耿直、純粹、認定目標便一往無前。
這份純粹,此刻正被某種扭曲的恐懼澆灌成偏執的藤蔓,將她自己連同他一起死死纏繞。
她構築的這座無菌囚籠,隔絕的不僅是外界的危險,更是他作爲“人”與世界的全部聯系。
他閉上眼,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來,混合着花香帶來的昏沉。他能感覺到她專注的目光依舊膠着在自己臉上,像一張無形而堅韌的網。
門板傳來沉悶而規律的敲擊聲,三下一頓,帶着一種程式化的禮貌和不容忽視的穿透力。是奧托主教的專屬信號。
比安卡正在擦拭黑淵白花槍刃的動作瞬間凝固。她抬起頭,黃金瞳在昏暗光線下驟然收縮,如同被入侵領地的猛獸。
空氣仿佛凝固了,濃鬱的花香帶上了一絲冰冷的殺伐氣息。
“比安卡大人,”門外傳來琥珀毫無波瀾的電子合成音,
“主教諭令:一,即刻解除通訊及物理封鎖;二,一小時內提交艦長完整醫療評估;三,您本人前往主教辦公室述職。”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釘,敲打在比安卡緊繃的神經上。
述職?解除封鎖?
在她剛剛找回他、好不容易讓他的目光重新只爲自己停留的時候?
她緩緩站起身,純白的騎士甲胄在微光下流淌着金屬的寒芒。
手中的黑淵白花似乎感應到主人沸騰的心緒,槍尖發出低沉的嗡鳴,凋零的黑色能量如不祥的霧氣般絲絲縷縷逸散出來。
“艦長正在深度恢復期。”
她開口,聲音像西伯利亞的凍土,冷硬平滑,“任何外部擾動都可能導致不可逆損傷。主教若需報告,請延後三日。”
她向前一步,身體擋在病床與門之間,形成一個絕對保護的姿態。
門外的琥珀沉默了幾秒。“諭令優先級:最高。重復:即刻執行。”
最高?比安卡的唇角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
對她而言,此刻還有什麼優先級能高於病床上這個人的呼吸和心跳?
她握緊了黑淵白花,槍尖微微下垂,指向地面。創生與凋零的力量在槍身內激烈沖撞,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嘶鳴。
“優先級?”她輕輕重復,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種被徹底激怒的、近乎狂躁的尖銳,“他的生命就是最高的優先級!”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動了!
不是沖向門口,而是猛地旋身,將全部力量灌注於黑淵白花!
純白的騎槍不再是救贖的象征,它裹挾着暴戾的凋零黑潮,如同咆哮的黑龍,狠狠刺向病房厚重的金屬內壁!
“轟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足以抵御小型崩壞獸沖擊的特種合金牆壁,在黑淵白花的全力一擊下如同紙糊般被撕開一個巨大的、猙獰的裂口!
鋼筋扭曲,混凝土崩解!刺眼的外部光線混合着走廊冰冷的空氣,猛地灌入這間封閉已久的囚室!灰塵彌漫!
比安卡持槍而立,站在漫天煙塵和破口的寒風中,白金色的長發狂亂飛舞。
她劇烈喘息着,胸口起伏,黃金瞳燃燒着駭人的光芒,死死鎖定門外走廊上那個模糊的、穿着主教親衛制服的身影。
凋零的黑氣纏繞着她的手臂和槍身,讓她宛如從地獄歸來的戰神。
“告訴主教——”
她的聲音穿透煙塵,帶着毀滅的餘韻和玉石俱焚的決絕,“任何試圖打破此間寧靜、幹擾他恢復的人或命令……”
她手腕一振,黑淵白花槍尖直指琥珀的方向,凋零的能量在尖端凝聚成一點毀滅的黑星。
“都是我的敵人。”
煙塵緩緩沉降,破洞外走廊的冷光切割着病房內的昏暗,如同舞台的追光燈打在比安卡身上。
她持槍而立,凋零的黑氣尚未完全散去,纏繞着她因過度爆發而微微顫抖的手臂和肩甲。
黃金瞳中的狂怒與毀滅欲如同實質的火焰,燒盡了最後一絲屬於“騎士”的理性克制。
門外,琥珀的身影在煙塵後模糊了一瞬,似乎被這超越命令預料的、純粹的暴力震懾。
沒有進一步的指令傳來,只有冰冷的空氣通過破洞灌入,卷動着濃鬱的花香。
“比安卡……”艦長虛弱的聲音從病床傳來,帶着劇痛後的喘息和難以置信的驚悸。
牆壁崩毀的巨響和能量沖擊的餘波,讓他胸腹剛被強行粘合的傷口再次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這一聲呼喚,像一根極細的針,猛地刺破了比安卡周身沸騰的毀滅氣場。
她身體劇烈一顫,眼中的狂怒火焰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瞬間熄滅,只剩下大片空洞的恐慌和茫然。
她猛地回頭,看向病床上臉色慘白、因痛苦而冷汗涔涔的艦長。
“艦長!”她失聲驚呼,聲音尖銳變形。黑淵白花哐當一聲脫手掉在地上,凋零黑氣瞬間消散。
她幾乎是撲到床邊,雙手懸在他身體上方,想觸碰又怕加劇他的痛苦,動作笨拙慌亂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是……您怎麼樣?哪裏疼?”
淚水毫無預兆地奪眶而出,大顆大顆砸在潔白的床單上,暈開深色的圓點。
與剛才那毀滅一切的姿態判若兩人,此刻的她脆弱得不堪一擊。
艦長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氣都帶來胸腔刀割般的疼。
他看着眼前這張滿是淚痕、寫滿無助和絕望的臉,心髒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憤怒?後怕?
這些情緒都被一種更深沉、更尖銳的痛楚覆蓋了——那是看到她被內心恐懼撕裂的痛。
“別……再傷害自己了……”
他艱難地抬起未受傷的手臂,用盡力氣握住她冰冷顫抖的手腕,指尖傳來的溫度低得嚇人。
“也別……再爲我……傷害別人……”
他的觸碰和他話語中沉重的痛惜,像最後一擊,徹底擊潰了比安卡強撐的壁壘。
她反手死死抓住他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身體順着床沿滑跪在地,額頭抵着冰冷的金屬床沿,失聲痛哭。
壓抑了數日的恐懼、絕望、偏執和瘋狂,如同開閘的洪水,伴隨着崩潰的嗚咽洶涌而出。
“我控制不住……艦長……我控制不住……”
她的聲音破碎不堪,混合着劇烈的抽泣,“我好怕……怕您再閉上眼睛……怕您被他們搶走……怕您離開我視線一秒就會消失……”
她抬起頭,淚眼婆娑,藍眸裏是溺水者般的無助和哀求,“告訴我……告訴我該怎麼做?只要能留住您……我什麼都願意做……”
艦長看着跪在塵埃與淚水中、強大如神祇的騎士此刻脆弱崩潰如孩童,看着她眼中那份幾乎將自己焚燒殆盡的恐懼和依戀,胸口翻涌着復雜而酸澀的洪流。
他明白了。這座由暴力和偏執構築的囚籠,囚禁的不僅是他的身體,更是她自己那顆在漫長戰鬥與遺忘中早已傷痕累累、從未真正學會如何安放“愛”的心。
他用力回握着她冰冷的手,試圖傳遞一絲暖意。“看着我,比安卡。”
他的聲音依舊虛弱,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穩定力量。
她抽泣着,抬起淚眼模糊的臉。
“門……打開它。”他直視着她翻涌着恐懼的黃金瞳,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不是因爲命令……是因爲我‘需要’。”
他頓了頓,感受着胸口的劇痛和她的顫抖,“我需要……新鮮的空氣。需要知道……外面的世界還在運轉。需要……麗塔的茶。”
他艱難地扯出一個微弱的笑容,“太苦了……只有她能泡好。”
比安卡怔怔地看着他,淚水無聲滑落。他說的不是“想要”,而是“需要”。
不是逃離她,而是……需要她爲他打開通往“正常”的門?
她構築的絕對安全領域,原來本身就是他痛苦的牢籠?
“您……需要?”她喃喃重復,像在理解一個陌生的詞匯。
“嗯。”艦長用力點頭,牽動傷口讓他悶哼一聲,卻依舊緊握着她的手,“但我也需要你在這裏……比安卡。”
他的聲音低下去,帶着不容錯辨的認真,“不是作爲守衛……只是作爲你。陪着我,看着我……相信我,不會消失。”
病房內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她壓抑的抽泣聲和監測儀單調的滴答。
破洞外灌入的風吹動她汗溼的金發。時間仿佛過了很久。
比安卡的目光從他臉上,緩緩移向地上靜靜躺着的黑淵白花,槍身黯淡,不再有狂躁的能量波動。
再移向那扇被她親手轟開、象征着失控與毀滅的巨大破口。
最後,落回兩人緊緊交握的手上。
他掌心的溫度,微弱卻真實,正一點點滲入她冰冷僵硬的指尖。
她眼中的狂亂風暴,在淚水的沖刷和那微弱卻執着的暖意中,終於開始一點點平息、沉澱。
某種堅硬的、名爲“恐懼”的殼,出現了第一道裂痕。
她鬆開他的手,動作遲緩卻堅定地站起身。
沒有去拾起地上的黑淵白花,而是走向那扇被焊死的病房門。她伸出依舊帶着細微顫抖的手,抓住那塊沉重的鉛板邊緣。
“嗤啦——!”
刺耳的金屬撕裂聲響起。厚重的鉛板被她硬生生從焊點上扯了下來,隨手丟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走廊明亮的光線毫無阻礙地傾瀉而入,瞬間驅散了病房內積鬱的昏暗和令人窒息的花香。
門外空無一人。琥珀早已離開,只有遠處隱約傳來總部日常的機械運轉聲。
比安卡站在門口的光影交界處,背對着艦長。
她沒有回頭,只是微微側過臉,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和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卻又努力維持着一貫的平穩:
“我會通知麗塔副官……送茶過來。”
麗塔·洛絲薇瑟踏入病房時,手中托盤的骨瓷茶具沒有發出一絲碰撞的輕響。
她臉上慣有的優雅微笑依舊無懈可擊,只是綠眸在掃過牆壁上那個巨大猙獰的破洞時,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隨即目光便平靜地落在艦長身上。
“看來您精神恢復得不錯,艦長大人。”
她將托盤放在床頭櫃,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只是進入一間普通的病房探視。
紅茶氤氳的熱氣帶着佛手柑的清香,巧妙地沖淡了空氣中殘留的、屬於黑淵白花的濃鬱花香。
艦長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有了些許神采。
“麻煩你了,麗塔。”他扯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這是我的榮幸。”麗塔微笑頷首,這才轉向一直靜默立於窗邊的比安卡。
比安卡背對着他們,身姿依舊挺拔如鬆,凝視着窗外懸浮平台起降的飛行器。
陽光勾勒着她肩甲的冷硬線條,也照亮了她耳根尚未完全褪去的一抹微紅。
“比安卡大人,”
麗塔的語調沒有絲毫異樣,仿佛之前那擦耳而過的致命槍影從未發生,
“奧托主教已籤署特別許可,艦長大人的康復期由您全權負責調度,外部事務暫由不滅之刃副官及德麗莎大人協同處理。”
她頓了頓,聲音放得更輕,“主教說,‘讓小鳥自己梳理羽毛’。”
窗邊的身影幾不可察地放鬆了一絲緊繃。
比安卡沒有回頭,只是極輕微地點了下頭,算是回應。陽光落在她白金色的發頂,跳躍着溫暖的光澤。
麗塔綠眸中掠過一絲了然,不再多言,躬身行禮後悄然退出病房,並體貼地帶上了門——那扇門如今只是虛掩着,並未鎖死。
病房內再次安靜下來,只有紅茶的香氣靜靜彌漫。
艦長端起骨瓷茶杯,溫熱的杯壁熨帖着掌心。他看向窗邊那個沐浴在陽光中的身影。
“比安卡。”他輕聲喚道。
她轉過身。陽光照亮了她的臉,藍眸如同風暴過後的晴空,清澈依舊,深處卻多了一些沉澱下來的、難以言喻的東西。
不再是凝固的堅冰,而是經歷過驚濤駭浪後、略顯疲憊卻更加深邃的海。
她走到床邊,沒有像之前那樣強勢地掌控一切,只是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茶杯上,像一個等待老師點評的學生,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茶……苦嗎?”她問,聲音很輕。
艦長搖搖頭,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湯:
“麗塔的手藝,總是剛好。”
一絲微弱的、釋然的光彩掠過她的眼眸。
她低下頭,看着自己交握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指節依舊殘留着用力過度後的蒼白。
“我……”她開口,聲音有些艱澀,似乎在努力尋找合適的詞句,“控制情緒……比對付末日獸……難得多。”
她抬起頭,坦率地迎上他的目光,藍眸中帶着困惑和一絲殘留的後怕,
“那種感覺……像被海嘯卷走。我不想傷害您……更不想變成……連自己都陌生的怪物。”
艦長放下茶杯,伸出手,覆蓋在她緊握的、冰冷的手上。這一次,他的動作緩慢而堅定。
“那就一起學。”
他的聲音帶着大病初愈的沙啞,卻異常清晰,
“學着……信任我,就像我信任你一樣。”
他感受着她手背冰涼的皮膚下細微的顫抖。
“我就在這裏,比安卡。不會消失,不會被搶走。受傷了,就慢慢養好;累了,就停下來休息。但門……得開着。”
比安卡的目光從他臉上,移向兩人交疊的手,再緩緩移向那扇虛掩的門。
門外走廊的光線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溫暖的光帶,隱約傳來遠處升降梯運行的規律嗡鳴。
那是“外面”的聲音,是“正常”的聲響。
不再是需要隔絕的危險噪音,而是構成他所需世界的一部分。
她反手,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力道很輕,帶着一種新生的、笨拙的試探,仿佛第一次觸碰易碎品。
她抬起頭,唇角終於勾起一個微小的、真實的弧度,雖然還有些僵硬,卻如同沖破陰雲的第一縷陽光。
“嗯。”她應道,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帶着前所未有的重量。“門……開着。”
陽光透過潔淨的窗戶,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光潔的地面上,安靜地重疊在一起。
牆壁上巨大的破洞尚未修補,像一道醜陋的傷疤,無言地訴說着風暴的激烈。
但此刻,病房內彌漫的不再是令人窒息的花香和消毒水味,而是紅茶的暖香,和一種緩慢流動的、名爲“修復”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