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西岷山總下急雨,這天清晨剛放晴,李伯就背着裝滿草藥的背簍,牽着阿硯往山外的青石鎮走。山路被雨水沖得泥濘,阿硯踩着李伯的腳印,小手裏還攥着半株剛采的 “驅蚊草”—— 他說要給鎮上雜貨鋪的王掌櫃帶些,上次王掌櫃給了他一塊桂花糖。
“再過半個時辰就到村口了,到了鎮上先給你買個糖人。” 李伯擦了擦額角的汗,笑着說。自從五年前離開村子,他們只在去鎮上時偶爾路過村邊,從不敢靠近 —— 怕再聽見 “妖童” 的閒言碎語,更怕村民再逼他們離開。
可剛走到山腰的老槐樹下,就聽見遠處傳來淒厲的呼喊:“熊!有熊!快逃啊!”
李伯的腳步猛地頓住,臉色瞬間變了。他順着聲音望去,只見村口方向的煙塵滾滾,幾個村民慌不擇路地往山裏跑,其中一個正是以前跟他一起砍柴的張大叔。
“張老哥!咋回事?” 李伯迎着他跑過去,聲音裏滿是急意。
張大叔跑得氣喘籲籲,衣服被撕得破破爛爛,胳膊上還淌着血:“是…… 是山裏的黑熊!不知道咋回事,突然闖進村了,已經傷了好幾個人,還掀了兩家的屋頂!”
“那村裏其他人呢?” 李伯的心揪了起來 —— 村裏大多是老弱婦孺,哪能抵得住黑熊?
“還在村裏躲着呢!李伯,你快帶娃走,那熊太凶了,咱們攔不住!” 張大叔說着,又被身後的呼喊聲催着往山裏跑。
李伯回頭看了看阿硯,阿硯的小臉也繃着,小手裏的驅蚊草都攥皺了:“爺爺,我們去救他們吧!”
—— 熊會傷人的,就像上次想傷爺爺那樣…… 我能讓草幫忙,一定能!
李伯猶豫了 —— 他知道阿硯的特殊,可那是能掀翻屋頂的黑熊,阿硯才五歲,萬一出事怎麼辦?可看着村口越來越濃的煙塵,聽着斷斷續續的哭聲,他終究狠不下心:“阿硯,你跟在爺爺身後,千萬別亂跑!”
兩人往村口跑,越靠近,混亂的聲音越清晰。只見村口的老磨坊已經被黑熊撞塌了,磨盤滾在路邊,幾個村民拿着鋤頭、扁擔圍着黑熊,卻不敢靠近 —— 那黑熊比普通的熊大一圈,棕色的皮毛沾滿泥污,眼睛通紅,正咬着一只打翻的木桶,發出凶狠的低吼。
“娃他娘!你快帶娃躲起來!” 一個漢子拿着扁擔沖向黑熊,卻被黑熊一爪子拍飛,撞在牆上,口吐鮮血。
阿硯躲在李伯身後,看着這一幕,心都揪緊了。他能感覺到,周圍地裏的野草、路邊的灌木都在微微發抖 —— 不是害怕,是在回應他心裏的急意,就像上次在山洞裏,草木跟着他的心意逼退黑熊那樣。
—— 草,藤,能不能幫我纏住它?別讓它再傷人了……
阿硯悄悄鬆開李伯的手,往前挪了兩步。他盯着黑熊的腿,心裏默念着 “纏住它”,指尖輕輕碰了碰腳邊的狗尾草。突然,地裏的泥土動了,幾株手腕粗的青藤猛地從黑熊腳邊的地裏鑽出來,像靈活的蛇,飛快地纏住了黑熊的後腿!
“嗷!” 黑熊被藤條絆了一下,憤怒地嘶吼起來,爪子狠狠拍向藤條,可藤條卻越纏越緊,還從地裏鑽出更多的藤條,順着黑熊的腿往上纏。
圍在旁邊的村民都看呆了,手裏的鋤頭都忘了舉:“這…… 這是咋回事?藤條咋自己動了?”
李伯也愣住了,他看着阿硯站在不遠處,小手微微攥着,眼睛盯着黑熊,心裏突然明白了 —— 是阿硯,是阿硯在讓草木幫忙!
黑熊掙斷了幾根藤條,可更多的藤條涌了上來,還有路邊的荊棘叢突然瘋長,尖刺朝着黑熊的肚子扎去。黑熊疼得直跺腳,想往村裏沖,卻被藤條牢牢纏住,只能在原地打轉,發出暴躁的嘶吼。
—— 再讓刺草擋着它,別讓它靠近房子!
阿硯的額頭滲出了細汗,他能感覺到體內的溫熱氣流在快速流失,指尖都有些發麻,可看着村民們不再被黑熊傷害,他咬着牙沒停。他想起前世的畫面 —— 那時他站在藥田邊,也是這樣讓藤蔓纏住偷靈植的野豬,只是那時他用的是靈力,現在用的是心裏的 “念頭”。
“快!趁它被纏住,拿繩子綁它!” 李伯反應過來,立刻喊着村民。幾個年輕漢子也回過神,連忙跑回家拿麻繩,繞着黑熊的身子纏了一圈又一圈。
黑熊還在掙扎,可藤條和荊棘死死纏着它,加上麻繩的束縛,漸漸沒了力氣,只能喘着粗氣,眼睛裏的紅光也淡了些。
村民們圍着被綁住的黑熊,都鬆了口氣,可看着滿地的狼藉和受傷的人,又都沉默了。這時,有人注意到站在路邊的阿硯,小聲嘀咕起來:“剛才那藤條…… 是不是這娃弄的?”
“不會吧?他才多大……”
“可剛才就他站在那兒,藤條就自己冒出來了……”
阿硯聽見了議論,往李伯身後躲了躲。李伯連忙把阿硯護在懷裏,對村民們說:“剛才是碰巧,山裏的藤條長得快,剛好纏住了熊。” 他不想再讓阿硯被當成 “妖童”,可剛才的場面太明顯,村民們看阿硯的眼神已經變了 —— 不再是以前的猜忌和恐懼,多了些好奇和感激。
“李伯,不管咋說,今天多虧了你們祖孫倆。” 之前被拍飛的漢子走過來,捂着胸口對李伯道謝,“要是你們沒來,不知道還要傷多少人。”
“是啊,以前是我們不對,不該說阿硯是妖童。” 另一個村民也開口,臉上滿是愧疚,“阿硯是個好孩子,是咱們村的恩人啊!”
村民們紛紛附和,有的還拿出自家的雞蛋、幹糧,往李伯的背簍裏塞。阿硯躲在李伯懷裏,看着村民們友善的眼神,心裏的委屈漸漸散了 —— 他們終於不罵他是妖童了,終於願意接受他了。
—— 他們不討厭我了,爺爺也不用再擔心了……
李伯看着眼前的情景,眼眶有些發熱。五年了,他終於不用再帶着阿硯躲在深山裏,不用再怕村民的閒言碎語。他摸了摸阿硯的頭,輕聲說:“阿硯,你看,大家都知道你是好孩子了。”
阿硯點了點頭,小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看向被綁住的黑熊,心裏默念了一句 “別再傷人了”,纏在黑熊身上的藤條和荊棘慢慢退了回去,鑽進了地裏,好像從沒出現過一樣。
村民們看到這一幕,都更確定是阿硯做的,可沒人再提 “妖童”,反而都對着阿硯笑。張大叔走過來,摸了摸阿硯的頭:“阿硯真厲害,以後要是再有野獸,就靠你啦!”
阿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攥緊了李伯的手。
後來,村民們把黑熊送到了山外的獵戶那裏,受傷的人也用阿硯采的草藥治好了傷。李伯和阿硯沒去鎮上,而是在村裏待了一天 —— 村民們留他們吃了飯,還說以後要是想回村裏住,隨時都可以。
傍晚離開村子時,夕陽把山路染成了金色。阿硯坐在李伯的背上,手裏拿着村民給的糖人,看着身後的村子,心裏滿是溫暖。
“爺爺,咱們以後還能來村裏嗎?” 阿硯輕聲問。
李伯笑着點頭:“能,當然能。以後阿硯想什麼時候來,爺爺就帶你來。”
阿硯靠在李伯的背上,慢慢閉上了眼睛。他能感覺到體內的溫熱氣流又慢慢回來了,頸間的墨玉也暖暖的。他知道,今天他不僅救了村民,也救了自己 —— 他終於不用再躲着別人,終於可以像普通孩子一樣,和爺爺一起,堂堂正正地生活。
而他不知道,這次 “野熊襲村”,不僅改變了村民對他的看法,還讓山外的一個人知道了他的特殊 —— 那個曾經想收他爲徒,卻被他拒絕後暗下 “蝕靈散” 的遊方修士,剛好在青石鎮聽說了 “稚子引草木退黑熊” 的事,眼神裏又泛起了貪婪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