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四百多塊錢，厚厚一沓，被趙建國用一塊洗得發白、打着補丁的舊手帕仔細包好，再塞進一個裝過麥乳精的鐵皮罐子裏。罐子被他用鐵釘在床底下最隱蔽的角落釘死，仿佛裏面裝的不是錢，而是整個搖搖欲墜的家門重新挺立的脊梁骨。
堂屋裏彌漫着一股久違的、令人心頭發顫的肉香。王秀芬在灶台前忙得腳不沾地，額頭上沁着細密的汗珠，嘴角卻抑制不住地往上翹。她小心翼翼地用新買的豆油爆香了姜片，再將切成麻將塊大小、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倒進鍋裏。“刺啦——”一聲，油花四濺，濃鬱的肉香瞬間彌漫了整個屋子，霸道地驅散了往日那揮之不去的鹹魚味和潮溼黴氣。
案板上，洗得發亮的土豆切成滾刀塊，蘿卜切片，新買的大白菜翠生生的，還有那把用新油炒出來的空心菜，油光發亮，碧綠誘人。鍋裏煮着的也不再是稀得照見人影的番薯粥，而是實打實的白米飯，米香混合着肉香，勾得人肚子裏的饞蟲咕咕直叫。
晚飯上桌了。昏黃的白熾燈下，小小的方桌擺得滿滿當當。一大碗油光紅亮、肥而不膩的紅燒肉擺在正中央，旁邊是油燜土豆蘿卜塊，清炒空心菜，還有一小碟王秀芬特意用新醬油拌的鹹菜絲。每人面前都盛了滿滿一大碗白米飯，米粒飽滿晶瑩。
趙建國坐在主位，腰背不自覺地挺直了些。他拿起筷子，目光掃過桌上豐盛的菜肴，又落在兒子那張平靜卻仿佛蘊藏着力量的臉龐上，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只幹巴巴地吐出兩個字：“吃吧。”
王秀芬夾起一塊最肥厚的紅燒肉，顫巍巍地放進趙振蓬碗裏，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蓬仔，吃...多吃點，看你瘦的...”
趙振蓬看着碗裏那塊顫巍巍、醬汁濃鬱的五花肉，沒有推辭，夾起來咬了一口。油脂的豐腴、瘦肉的緊實、醬汁的鹹鮮在口腔裏爆開。這是劣質豆油和普通醬油燒出來的肉，遠不及前世他吃過的任何一道精致料理，卻帶着一種最原始的、家的味道，一種久違的、踏實的滿足感。
“嗯，媽，好吃。”他由衷地說了一句。
王秀芬頓時眉開眼笑，又忙着給趙建國夾菜。趙建國悶頭扒着飯，就着肉和菜，吃得很快，腮幫子鼓動着，仿佛要把這十幾年虧欠的油水都補回來。他的目光偶爾會瞟向趙振蓬，帶着探究，也帶着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隱隱的依靠。
“爸，媽，”趙振蓬放下筷子，聲音平靜地打破了飯桌上有些沉悶的咀嚼聲，“姐在市裏打工，超市那活又累又賺不了幾個錢。我想着，等手上再寬裕點，在樂昌市裏給她盤個小鋪面，開個生鮮店。”
趙建國夾菜的動作頓住了。王秀芬也抬起頭，愕然地看着兒子。
“開...開店？”趙建國眉頭緊鎖，“那得多少錢？還要進貨，還要看鋪子，你姐一個姑娘家...哪有那麼容易？再說，賣什麼？就靠你趕海這點...這點運氣？”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趕海賣海貨是運氣，不穩定，怎麼能支撐一個店？
“不光是海貨。”趙振蓬的語氣很篤定，眼神裏閃爍着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和自信，“我想自己種點菜，養點魚蝦雞鴨。我最近在琢磨，可能找到點門道，種出來的東西，養出來的魚蝦，味道會特別好。到時候，讓姐賣我們自家產的東西，新鮮，品質好，肯定有市場。”他沒提靈泉空間，只模糊地說“找到點門道”，給父母一個可以接受的解釋。
趙建國和王秀芬面面相覷。自己種菜養魚？味道特別好？兒子這想法，聽着像天方夜譚，可他早上剛用“運氣”撿回一千七百多塊，又讓他們無法立刻反駁。看着兒子那雙深不見底、卻莫名讓人心安的眸子，趙建國最終只是悶悶地“嗯”了一聲，算是默許了這個聽起來遙遠又不切實際的計劃。王秀芬則擔憂地小聲念叨着：“開店哪那麼容易...可別虧了...”
趙振蓬沒有再解釋。路要一步步走。他端起碗，繼續吃飯，目光掃過那盤油光水亮的清炒空心菜。這是用新買的豆油炒的，但菜本身，還是自家後院那塊貧瘠菜地裏種出來的，蔫巴巴，炒熟了也帶着一股土腥氣。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悄然成形。
飯後，夜色深沉。趙振蓬回到自己狹小的房間，反鎖房門。意念沉入，瞬間消失在原地。
盤古靈泉小世界四合院前。天光柔和，空氣清新得不帶一絲雜質。靈靈歡快的聲音立刻在腦海響起：【主人！您來啦！今天新種下的果樹枝條和菜種都活啦！長得好快呢！靈靈用普通溪水澆灌的！】
趙振蓬走到農田試驗區。意念掃過，果然看到幾天前種下的幾粒蔫了吧唧的空心菜種子，此刻已經破土而出，長出了兩片嫩綠的子葉，雖然還很幼小，但葉片舒展，充滿生機，與外界那蔫黃的樣子截然不同！旁邊幾株隨意移栽進來的野草，更是長得鬱鬱蔥蔥，葉片肥厚油亮，散發着淡淡的清香。
空間的土地和蘊含的微弱靈氣，即使不用靈泉水澆灌，對普通植物的滋養效果也遠超外界貧瘠的土壤！
“很好，靈靈。”趙振蓬眼中精光一閃。他走到那口氤氳着乳白霧氣的靈泉井邊，拿起一個小木桶，從井裏打上來半桶清澈見底、散發着濃鬱生命氣息的靈泉水。然後，他走到四合院角落，用意念從外界自家的水缸裏，“收取”進來一大桶渾濁的普通淡水。
意念操控，將半桶靈泉水緩緩倒入那一大桶淡水之中，仔細攪勻。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新氣息從混合的水桶中散發出來，雖然遠不及純靈泉水濃鬱，但那種蘊含生機的感覺卻清晰可辨。
“靈靈，用這個混合水，澆灌試驗田裏那幾棵空心菜苗，還有旁邊那幾株野草。每天一次，少量。”趙振蓬吩咐道。
【明白！主人！】靈靈立刻執行。只見那混合了少量靈泉水的溪水，如同被無形的手操控着，化作細密均勻的雨絲，輕柔地灑落在幾株空心菜苗和野草的根部。
趙振蓬仔細觀察着。菜苗和野草似乎並沒有什麼立竿見影的變化，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微弱的、充滿活力的能量正隨着水流，被它們的根系貪婪地吸收着。
這只是第一步實驗。他的目光投向那片遼闊肥沃的黑土地。意念瞬間外放百米，鎖定黑土地邊緣一株葉片最爲肥厚、散發着濃鬱清香的野草。
收！
野草連同根系下的一大塊油亮的黑土，瞬間出現在他面前。
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小撮黝黑發亮的土壤。土壤顆粒細膩，入手溫潤，仿佛蘊含着無窮的油脂和生命力。他小心地拔下一片野草的葉子，放進嘴裏輕輕咀嚼。
一股難以言喻的、純淨的草木清香瞬間在口腔中彌漫開來，帶着一絲淡淡的甘甜，沒有絲毫泥土的腥氣！口感清脆多汁，咽下去後，唇齒間還殘留着那獨特的芬芳，整個人都感覺精神一振！
趙振蓬的眼睛亮得驚人！這效果，比稀釋的靈泉水澆灌還要顯著！黑土地本身蘊含的肥力，加上空間環境，對植物品質的提升是根本性的！
他立刻有了更清晰的計劃。意念再次沉入外界，這一次目標明確——尋找高價值的食材種子和優質果樹苗！
意念穿透牆壁，無視距離。
鎖定！鄰居張嬸家窗台上晾曬的幾粒飽滿的絲瓜種子！收！
鎖定！村口李大爺家後院那棵老枇杷樹掉落在牆角的幾顆成熟枇杷果核！收！
鎖定！鎮上雜貨店角落裏積灰的一小包“泰國香米”種子！收！（雖然不知道真假，但可以試種）
意念甚至掃過曹家洞村洪家收購站後面小院——洪振蘭母親在牆根下種了幾棵辣椒和番茄，結的果子紅彤彤的，看着就不錯。鎖定幾粒飽滿的辣椒籽和一顆熟透的小番茄！收！
...
短短片刻，空間四合院前的空地上，就多了一小堆形態各異的種子和果核：絲瓜籽、枇杷核、疑似香米種子、辣椒籽、番茄籽，還有幾顆不知名的、但看起來顆粒飽滿的豆子（可能是從某個老鼠洞裏“順”來的）。
“靈靈，把這些種子，分類種在黑土地邊緣向陽的試驗區。用普通溪水澆灌，暫時不要混合靈泉水。另外，把之前移栽進來的那棵番石榴小樹，也移栽到黑土地邊緣。”趙振蓬有條不紊地吩咐着。他要做一個對比實驗：普通土壤+普通水，普通土壤+稀釋靈泉水，黑土地+普通水，以及未來可能的黑土地+稀釋靈泉水。他要找出性價比最高、最不引人注目的種植方式！
【是！主人！】靈靈幹勁十足，無形的力量立刻開始工作。種子被精準地埋入鬆軟的黑土，番石榴小樹被小心翼翼地移栽到更肥沃的區域。
看着眼前這充滿希望的試驗田，趙振蓬心中充滿了期待。生鮮店，是姐姐跳出超市打工泥潭的第一步，也是他將空間產出合法變現的關鍵渠道！高品質的蔬菜水果，甚至未來空間養殖的魚蝦雞鴨，將是這家小店立足的根本！
他盤膝坐在四合院前的青石板上，閉上眼睛。意念沉靜下來，腦海中《武術技能大全》的圖譜再次浮現，形意三體式的樁功要領在心間流淌。洗髓後的身體配合着丹田處那絲微弱卻真實的氣感，緩緩調整着呼吸和姿勢。肌肉骨骼在微不可查地震顫、強化。
夜風拂過空間裏遼闊的草原，帶來遠處山林樹葉的沙沙聲。靈泉井口的霧氣緩緩升騰。沙灘上，各種名貴的海產在靈氣滋養的海水中安靜棲息。黑土地邊緣，新播下的種子在肥沃的土壤中悄然孕育着生機。
一切都井然有序，充滿了蓬勃向上的力量。
然而，趙振蓬的意念在演練拳法的間隙，敏銳地捕捉到外界一絲不同尋常的動靜。他分出一縷意念，如同無形的絲線，悄然探出空間，回歸到他那間狹小的房間。
窗外，夜色如墨。但洗髓後強化過的聽力，讓他清晰地捕捉到院子籬笆外，兩個刻意壓低的、如同夜梟般的聲音。
“...看清楚沒？那小子關燈了...”
“...媽的，睡得倒香...奎哥說了，明兒他要是還敢出海，給老子盯死了...”
“...哼，看他那狗屎運能走多遠...海蛇哥那邊也遞過話了...”
“...等着吧，有他好看的...”
聲音漸漸遠去，帶着濃濃的惡意和幸災樂禍。
趙振蓬依舊閉着眼，盤坐在空間青石板上，嘴角卻緩緩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暗流已經涌動到了家門口。
王大奎...海蛇...
看來，平靜的趕海撿錢日子，要提前結束了。也好，是時候讓某些人知道，有些“運氣”，不是那麼好碰的；有些“聚寶盆”，更不是那麼好覬覦的！
他緩緩收功，丹田處那絲氣感如同歸巢的倦鳥，蟄伏下來，卻更加凝練。意念沉入腦海，那塊代表着《中西醫內外科大全》的知識晶體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接骨，正位，化瘀...一些針對鈍器外傷的處置知識清晰地浮現出來。
明天，或許用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