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林凡掛斷了校長的電話。
跟陳教授請了個假,說自己需要靜下心來思考一些理論問題。
然後,就把自己反鎖在了宿舍裏。
整整一個星期。
林凡沒出過一次門,沒透過一次光。
他把自己完全沉浸在了《文明沙盤》【L-3改·室溫常壓超導材料】的資料庫裏。
經歷“冰河時代”後,在林凡看來,這已經不僅僅是一份技術資料。
更是一部,用生命和靈魂譜寫的悲壯史詩。
林凡能看到,在零下九十度的極寒煉獄裏,一個個蓋亞工程師,如何燃燒自己,點亮文明的火花。
他能看到,無數年輕的工程師,前仆後繼,倒在實驗台前,用身體的餘溫,守護着那一份脆弱的希望。
這些知識,不是冰冷的數據。
是蓋亞文明的最高傑作!
而他,作爲蓋亞的神明,正式收下了這份沉重無比的獻禮。
他不能,辜負這份獻禮!
林凡的指尖在平板上飛速滑動,一行行代碼,一個個公式,在他的腦海中重組、拆解、再現。
現在,他終於消化了這份來自另一個文明的科技結晶。
一個全新的晶體結構分子式誕生。
它的結構異常簡潔,近乎完美。
蓋亞工程師們將其命名爲——“凡”元素超導體。
而它的合成流程,也非常樸素。
“高溫固相燒結法”。
只需要一台經過簡單改裝的高溫馬弗爐。
而它的性能......據理論推演,在常溫常壓下,電阻爲絕對零。
擁有強大的邁斯納效應和恐怖的臨界電流密度。
所有性能數據,甚至全面碾壓了地球上任何一種超低溫狀態下的超導樣品!
一個星期後。
林凡拿着厚厚一摞寫滿了公式和圖紙的手稿。
推開了宿舍的大門。
陽光刺眼。
他神清氣爽。
......
與此同時。
【常溫超導】實驗室。
氣氛,壓抑到了冰點。
一個穿着白襯衫,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陳教授的對面。
他是南科大的教務處主任,王建民。
這幾天,他每天都來。
每天都重復着同樣的話。
“老陳,聽我一句勸,解散了吧。”
王建民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壓力。
“科管局一個月後就到,死命令已經下來了。”
“五年,兩個億,連個響都沒有。”
“你們這個項目,就是最典型的反面教材,是第一個要被開刀祭旗的!”
“主動解散,體體面面的,對誰都好。”
“要是等到科管局下來,拿着文件強行關停,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到時候,你們每個人的檔案上,都會被記上一筆:主導或參與浪費國家巨額科研經費的失敗項目。”
“老陳,你這輩子榮譽無數,沒必要在快退休的時候,背上這麼一個污點。”
陳教授花白的頭發,似乎又白了幾分。
他靠在椅子上,手臂上還掛着止痛點滴,搖了搖頭。
“王主任,你不懂。”
“有些東西,不是這麼計算的。”
“科研的價值,從來就不是用錢,用時間,能簡單衡量的。”
“我們探索的是人類從未踏足的未知領域,失敗,本就是我們工作的一部分!”
“如果一個國家的科研,只敢去走那些百分之百能看到結果的路,那不叫探索,那叫重復!那叫原地踏步!”
“我們這五年,這兩個億,不是沒有響!”
“我們排除了上萬種錯誤的可能!我們爲後來者鋪平了道路!這就是我們最大的成果!”
陳教授的聲音有些激動,忍不住咳嗽起來。
實驗室裏的八個研究生,都圍了過來,站在陳教授身後,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憤懣和不甘。
王建民嘆了口氣,他換了個策略。
“老陳,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我知道你對常溫超導有執念。”
“可你......也得爲孩子們想想吧?”
這句話,像一根針,扎進了陳教授的心裏。
王建民繼續說。
“他們,都是我們南科大最優秀的學生。”
“他們本來可以去更好的項目,拿更多的成果,有更光明的前途!”
“可他們選擇相信你,跟着你,一頭扎進這個天坑裏,耗了整整五年!”
“五年啊!”
“人生有幾個五年?”
“現在項目要被砍了,他們這五年的青春,五年的努力,換來了什麼?”
“這一份失敗的項目履歷!可能是會伴隨他們一生的唯一污點!”
“老陳,你對得起他們嗎?”
陳教授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他抬起頭。
看了一眼他最得意的弟子,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如今已經添了不少白發。
還有那個最小的師妹,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姑娘,因爲長期接觸化學試劑,雙手已經變得粗糙不堪。
他看到了......一張張信任他,追隨他,卻被他拖入泥潭的年輕臉龐。
是啊。
我這把老骨頭,已經爛了,無所謂了。
可他們呢?
他們的路,才剛剛開始啊!
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陳教授的心,亂了。
他一直以來堅守的信念,在這一刻,轟然動搖。
王建民看出了他的動搖。
他從公文包裏,拿出了一份文件。
【關於“常溫超導材料研發項目”解散申請書】。
“老陳,籤了吧。”
“現在籤,還來得及。”
“學校會給孩子們安排最好的出路,補償他們這幾年的損失。”
“檔案的事,我也會想辦法去周旋,絕對能把影響降到最低。”
這一次,陳教授沒有再反駁。
整個實驗室,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一個老人粗重的呼吸聲。
他累了。
真的累了。
這五年,他承受了太多。
上級的壓力,同級的嘲諷,家人的不解。
還有自己身體裏,那不斷擴散的癌細胞......
這些他都撐過來了。
可唯獨......他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道坎。
他不能毀了這些孩子的未來。
“老師!不能籤!”
一個男生紅着眼睛喊了出來。
“我們不怕失敗!我們也不怕檔案上留污點!”
“我們只想跟着您,把這條路走完!”
“對!我們不走!無論如何,必須有個結果!”
八個學生,齊刷刷地擋在了陳教授面前,像一群護着老母雞的雛鳥。
看着這些孩子。
陳教授的眼眶,紅了。
他擺了擺手,聲音沙啞。
“孩子們......讓開。”
“你們......不懂。”
他顫抖着手,接過了王建民遞過來的筆。
筆尖,懸在紙上。
千斤重。
落下,就是他一生信仰的崩塌。
可不落下......
他就要親手毀掉孩子們的未來。
“對不起......”
陳教授閉上眼睛,兩行渾濁的老淚,滑落下來。
他握緊了筆,就要寫下自己的名字。
......
就在這時!
“砰——!!”
實驗室那扇老舊的大門,被人一腳從外面踹開!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跳!
門口。
一道身影,逆光而立。
林凡站在門口,他頭發亂糟糟的,眼圈發黑,懷裏抱着一摞手稿。
他的視線,掃過屋裏每一個人。
最後,定格在陳教授和他手中那支筆,以及那份解散申請書上。
結合校長之前給他的私下提醒,他懂了。
林凡邁步走了進來。
“解散!?”
“解散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