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悅正在給老二換尿布,手機響了,是母親王秀蘭打來的,語氣帶着明顯的怒氣:“悅悅,你現在在家嗎?我跟你爸這就過去,有話跟你說!”
沒等陳悅追問,電話就被掛斷了。她心裏咯噔一下,隱約猜到了什麼,轉身看向剛從臥室出來的周明,他眼神躲閃,不敢與她對視。
“我媽是不是知道兼職的事了?”陳悅的聲音發顫。
周明搓了搓手,低聲說:“我……我就是昨天跟媽打電話,順嘴提了一句,沒想到她這麼大反應。”
“順嘴提一句?”陳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明,那是我們倆的事,你爲什麼要告訴她?你明知道我媽是什麼樣的人!”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覺得媽能勸勸你……”周明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總說‘女人家應以家庭爲重’,你聽她的,別做那兼職了,行不行?”
陳悅看着他,突然覺得一陣寒意從心底升起。他們的矛盾,他解決不了,就把她的母親搬出來當救兵?這不僅是逃避,更是對她的不尊重。
沒等她再說什麼,門鈴響了。陳悅深吸一口氣,走過去開門,父母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口,一進門就直奔主題。
“你跟周明吵架了?就因爲你非要出去‘工作’?”王秀蘭把包往沙發上一扔,劈頭蓋臉地質問,“悅悅,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兩個孩子的媽了?當初讓你從南方回來,就是想讓你安安穩穩過日子,不是讓你瞎折騰!”
“媽,我那是兼職,在家就能做,不是出去拋頭露面……”陳悅試圖解釋。
“在家也不行!”王秀蘭打斷她,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強硬,“女人家,生了孩子就得在家好好帶,相夫教子是本分!你看看你嫂子林曉,生了孩子後安安心心在家帶,陳偉在外掙錢,日子過得多踏實。你倒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折騰,還跟周明吵架,你想讓街坊鄰居看笑話嗎?”
父親在一旁嘆了口氣,幫腔道:“你媽說得對。周明一個人掙錢是辛苦,但你在家把孩子帶好,把家照顧好,就是對他最大的幫襯。別想着出去掙錢了,那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陳悅看着父母,心裏又氣又委屈。他們從來沒問過她爲什麼要做兼職,沒問過她在家帶孩子有多壓抑,只是憑着“傳統”“本分”這幾個字,就給她的選擇判了死刑。當初逼她從南方回來,她忍了;現在逼她放棄僅有的一點自我,也要她忍嗎?
“我在家帶孩子不代表我就得放棄自己!”陳悅的聲音忍不住拔高,“家裏錢不夠花,我想分擔一點,有錯嗎?周明一個人掙錢壓力大,我幫他減輕負擔,難道不對嗎?”
“錢不夠花就省着點!誰家過日子不精打細算?”王秀蘭瞪着她,“周明都說了,以後他一個人掙錢,不讓你操心,你還折騰什麼?我看你就是在外面待野了,忘了本分!”
這時,周明從臥室走出來,拉了拉陳悅的胳膊:“悅悅,別跟媽吵了。我答應你,以後我多努力掙錢,你在家好好帶孩子,行嗎?就當是爲了我,爲了孩子。”
他的語氣帶着懇求,眼神裏卻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得逞”。陳悅猛地甩開他的手,心裏最後一點溫度也涼透了。他不僅把她的母親卷進來,還借着長輩的壓力逼她妥協,這手段讓她覺得陌生又心寒。
“你們都覺得我錯了,是嗎?”陳悅看着眼前的三個人,聲音裏帶着絕望,“我想有點自己的事做,想證明我不是只能圍着灶台轉,這就是錯?”
“就是錯!”王秀蘭斬釘截鐵地說,“今天我把話放這兒,這兼職你必須停了!不然我就天天過來看着你!”
接下來的幾天,母親果然說到做到。每天早上準時來家裏,美其名曰“幫你帶孩子”,實則寸步不離地盯着陳悅,不讓她碰電腦,連手機都要問清楚在跟誰聊天。陳悅想爭辯,母親就抹眼淚,說“我這都是爲了你好”“你怎麼就不明白我的苦心”。
父親也天天打電話來“勸”,翻來覆去就是“女人家要守本分”“別讓周明爲難”。周明則表現得“任勞任怨”,每天下班回來都主動做家務,給她端茶倒水,卻絕口不提讓她繼續兼職的事,仿佛之前的爭吵從未發生。
陳悅被這無形的枷鎖困得喘不過氣。母親的監督像根繩子,勒得她胸口發悶;周明的“體貼”像層糖衣,裹着不容拒絕的控制;而那些“傳統”“本分”的道理,像一張網,讓她動彈不得。
她試過偷偷打開電腦,剛敲了幾個字,母親就端着水果進來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直到她關掉文檔才罷休。她試過跟周明溝通,說“我可以只在孩子睡着後做一點,不耽誤帶孩子”,周明卻只是嘆氣:“悅悅,別讓媽再生氣了,好嗎?我掙錢養你,天經地義。”
“養我?”陳悅苦笑,“那你養的是‘周明的妻子’‘孩子的媽’,還是陳悅?”
周明答不上來,只是沉默。
最終,在母親“再不停我就住這兒”的威脅下,在周明“我保證會更努力”的承諾下,陳悅妥協了。她刪掉了和兼職相關的所有文檔,把電腦收進了櫃子深處,像埋葬一件珍貴的東西。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看着身邊熟睡的周明,聽着孩子均勻的呼吸聲,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像場夢。她放棄了南方的事業,放棄了自己的房子,現在又放棄了僅有的兼職,一步步退回別人爲她設定的“軌道”裏,成了那個“在家帶孩子、相夫教子”的傳統女人。
可這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黑暗中,陳悅睜着眼睛,淚水無聲地滑落。她知道,暫時的妥協或許能換來表面的平靜,但心裏那道裂痕,卻因爲這場“聯合施壓”,變得越來越深。她和周明之間,好像再也回不到當初那種彼此理解的狀態了。
而那把被收起來的電腦,像一個沉默的符號,提醒着她曾經的掙扎和不甘。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能維持多久,只知道心底有個聲音在悄悄說:這不是終點,總有一天,她要找回屬於自己的那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