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教授的辦公室門在身後輕輕合上,將那個充斥着宇宙奧秘與瘋狂猜想的世界暫時隔絕。林序站在寂靜的走廊上,手中那本黑色筆記本沉甸甸的,仿佛承載着整個世界的重量。

時間實驗場。高維觀察者。樣本。錨點。

這些詞匯在他腦中轟鳴,將過往所有的恐懼、掙扎和疑惑,都提升到了一個他從未想象過的、近乎荒誕的維度。他的敵人不再是某個具體的人,而是這個世界的規則本身,是一群將他視爲螻蟻的“神”。

但奇怪的是,極致的絕望反而催生出一種極致的冷靜。當敵人抽象到成爲“規則”時,反抗的方式也必須隨之改變。他不再僅僅是一個掙扎求生的受害者,他要成爲一個尋找系統漏洞的“程序員”,一個試圖弑神的凡人。

他低頭看向手中的筆記本,封皮的黑色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這不再是筆記,這是武器,是地圖,是通往真相,也可能是通往毀滅的指南。

林序沒有返回醫院,也沒有回家。他找了一家遠離市中心、不需要身份登記的舊書店,在二樓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了下來。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聲,室內彌漫着舊紙張和灰塵特有的沉靜氣息。

他深吸一口氣,翻開了筆記本的第一頁。

裏面的內容並非系統性的論述,更像是周教授多年來思緒的碎片化記錄。有用工整字跡寫下的復雜物理公式,旁邊配着潦草的心算;有手繪的、結構精密的幾何圖形,與凶手手腕上的Ψ紋身有着驚人的神似;還有一些摘自古老文獻的段落,談論着“集體潛意識海”、“時間褶皺的共振”以及“意識錨定現實”的可能性。

其中一頁,用紅筆醒目地圈出了一段話:

【“時間實驗場”的穩定,依賴於內部“穩定錨”的存在。“錨”通常是一個具有特殊意識頻率的個體,其存在本身如同船錨,將這片時空褶皺固定在主時間流上。對“錨”的幹擾,將直接導致實驗場的不穩定甚至崩塌。“門徒”的觀察,往往圍繞“錨”與關鍵“變量”的互動展開。】

“穩定錨”……林序的心跳漏了一拍。周教授曾暗示,他與陸知遙的“關聯”是實驗的關鍵。難道陸知遙就是……

他迫不及待地向下翻閱,手指因爲緊張而微微顫抖。終於,在筆記本接近尾聲的部分,他找到了周教授關於這個特定“實驗場”的推測性結論:

【根據觀測數據波動及“第七日”循環特性反向推導,本實驗場“穩定錨”高度疑似爲個體:陸知遙(代號:錨點Ψ)。其意識頻率與實驗場底層架構深度耦合,維持其運行。循環的能量消耗,極可能由“錨”的生命力直接支付。每一次重置,都是對“錨”本源的抽取。】

“生命本源……支付……”林序喃喃自語,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原來如此!

爲什麼循環無法打破?爲什麼無論他逃到哪裏都會被找到?因爲維持這個循環的能量源泉,根本不是外部的什麼機器,而是陸知遙本身!她就像是一個不斷燃燒自己、維持着這個巨大幻境的蠟燭!而他的每一次死亡和重生,都在加速她的燃燒!

那些她偶爾流露出的疲憊,那份超乎常理的冷靜與疏離……一切都有了答案。她不是同謀,她是比他更悲慘的祭品!是爲了某種他尚且不知的原因,被捆綁在這個祭壇上的羔羊!

巨大的愧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痛,瞬間淹沒了林序。他想起陸知遙爲他擋刀時那決絕的眼神,想起她一次次幫助他分析案情……她一直在幫他尋找打破循環的方法,而打破循環的代價,很可能就是她的消亡!

他必須找到她!現在!立刻!

他沖出舊書店,冒着雨,再次瘋狂撥打陸知遙的電話。依舊是忙音。他嚐試撥打她可能聯系的朋友、同事,所有人都表示最近沒見到她,聯系不上。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順着他的頭發流進脖頸,但他渾然不覺。他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城市的街道上奔跑,腦海中不斷回響着周教授筆記裏的內容。

“意識頻率……深度耦合……”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如果陸知遙的意識與這個實驗場深度耦合,那麼,當她生命垂危或者意識受到劇烈沖擊時,這個實驗場會不會出現更明顯的異常?比如……循環的時間點進一步混亂?甚至出現空間上的扭曲?

他想起了上一次循環結束時,那些涌入的、屬於“前世”的記憶碎片。那是否就是因爲陸知遙爲他擋刀,生命受到威脅,導致“錨點”劇烈晃動,才讓被“門徒”封印的記憶泄露了出來?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猜想。但似乎也是目前唯一能主動制造變數,尋找突破口的方向!

他需要再次見到陸知遙,不僅是爲了確認她的安危,更是要驗證這個猜想!他需要一次足夠強烈的、能夠撼動“錨點”的沖擊!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一個未知號碼,但歸屬地是本市的。

他心髒狂跳,立刻接起。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極其虛弱,卻無比熟悉的聲音,是陸知遙!

“林……序……”她的聲音氣若遊絲,仿佛隨時會中斷,“……別來找我……他們……在監視……”

背景裏,傳來某種儀器規律的“滴滴”聲,像是在某個醫療場所。

“你在哪裏?!”林序對着話筒低吼,聲音因恐懼和焦急而變形。

“……記住……契約……內容是……”陸知遙的聲音斷斷續續,仿佛在用盡最後力氣傳遞信息,“……保護……錨點……才是……關鍵……”

通話戛然而止,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林序握着手機,僵立在傾盆大雨中,渾身溼透,卻感覺不到絲毫寒冷。

陸知遙還活着,但處境極其危險。她在醫院?還是被“門徒”控制了?“保護錨點才是關鍵”……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打破循環的方法,不是摧毀她,而是……保護她?

這與周教授所說的“破壞錨點”似乎產生了矛盾。誰是對的?陸知遙在意識模糊狀態下的話更可信,還是周教授基於理論推導的結論更可靠?

巨大的謎團如同這漫天雨幕,將他緊緊包裹。

但他至少明確了兩件事:第一,陸知遙還活着,並且試圖向他傳遞信息;第二,他的目標必須立刻修正——從“打破循環”,轉向 “拯救陸知遙”!

他抬起頭,任由雨水沖刷着臉龐,眼神卻穿過雨幕,望向城市深處某個未知的方向,那裏仿佛傳來陸知遙微弱的呼喚。

他低聲發誓,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模糊卻無比堅定:

“這一次……”

“我不會再讓你獨自燃燒。”

雨幕之中,新的征程已然開啓。拯救陸知遙,就是拯救他自己,更是向那些高高在上的“觀察者”,發起的終極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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