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林晚就後悔了。顧淮安扣着林晚手腕和肩膀的力道猛地加重。
“演員？”顧淮安重復着這兩個字，聲音沙啞，“林晚，你告訴我，從你跳進泳池把我撈起來，到現在……”他指尖用力地點了點自己的嘴唇，眼神灼熱又痛苦，“……你告訴我，哪一件！哪一件是寫在協議裏的？”
林晚被他吼得呆住了，眼淚模糊了視線。
是啊，哪一件是協議裏的？救他？還是那個……吻？
“我……”林晚張了張嘴，喉嚨像被堵住，發不出完整的聲音。所有的憤怒、委屈、恐懼，在顧淮安這句質問下土崩瓦解，只留下心慌與無措。手腕被他捏得生疼，肩膀也被按得發麻，可這些都比不上顧淮安此刻的眼神給她帶來的沖擊。
顧淮安看着林晚淚流滿面，啞口無言的樣子，他突然感到了一絲疲憊。
他扣着林晚手腕的手，一點一點鬆開了。按着她肩膀的手也緩緩滑落。
顧淮安高大的身軀似乎微微晃了一下。他退開半步，拉開了距離，沉默着看着林晚。
空氣裏只剩下林晚壓抑的抽泣聲和顧淮安粗重的呼吸聲。
顧淮安看着林晚，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林晚以爲時間都停止了。然後，他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林晚，”他叫林晚的名字，“你到底……在怕什麼？”
顧淮安往前走了一小步，離林晚又近了些。他看着林晚哭紅的眼睛，聲音低得幾乎像耳語：“怕我追究你弟弟的事？怕違約金？還是……”顧淮安頓了頓，“……怕……別的？”
“怕別的”三個字，在林晚混亂的心裏轟然炸開！
——怕什麼？我怕什麼？我怕不受控制！我怕他看穿我強裝的鎮定下那點可笑的心動！我怕自己沉溺在這虛假的溫暖裏，最後摔得粉身碎骨！我怕他……怕他顧淮安！
林晚猛地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着顧淮安。他離得那麼近，近得林晚的所有的僞裝，所有的界限，在這一刻搖搖欲墜。
林晚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喉嚨卻像被火燎過，幹澀發痛，眼淚流得更凶了。
顧淮安看着林晚的眼淚，眉頭緊緊鎖着，沒有不耐煩，而是一種近乎笨拙的，不知所措的疼惜。他下意識地伸出手，似乎想替林晚擦掉眼淚，指尖卻在快要觸碰到林晚臉頰時，猛地頓住，像被燙到一樣，倏地收了回去，緊緊攥成了拳。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誰也沒有再說話。
顧淮安那句“你到底在怕什麼？”解開了林晚腦子裏那團亂麻。
對啊，到底在怕什麼？怕他？怕這紙合約？還是怕……自己心裏那點不受控制的東西？
林晚看着顧淮安攥緊的拳頭，眼淚流得更凶了，那感覺不是委屈，不是憤怒，而是某種東西失控了。
“我……”林晚嗓子啞得厲害，帶着濃重的鼻音，“我怕……我怕這都是假的！怕你轉頭就翻臉！怕你拿違約金壓我！怕我弟那個無底洞拖死所有人！更怕……更怕我自己當真了！”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
顧淮安瞳孔猛地一縮，像是被林晚的話狠狠刺中，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
“假的？”顧淮安重復着，聲音嘶啞得厲害。他猛地往前一步，高大的身軀將林晚困在他和衣櫃門之間，兩人距離近得呼吸可聞。
“林晚，你看着我！”顧淮安不容林晚逃避，“剛才……”他聲音哽了一下，額角有細微的青筋跳動，“剛才我聽見你要走，感覺天都要塌了！這也是假的？”
——他在怕什麼？怕我走？巨大的沖擊讓林晚腦子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顧淮安近在咫尺的臉。
“那協議……”林晚嘴唇哆嗦着。
“去他的協議！現在沒有協議了！”
“林晚，”他喘着粗氣，“我不管什麼協議！不管什麼違約金！更不管你那個狗屁弟弟！我只問你一句……”
顧淮安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眼神灼熱得幾乎要將林晚融化，“你，到底願不願意留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房間裏只剩下顧淮安粗重的喘息聲，和林晚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林晚看向眼前這個男人。
——沒有協議了。
——沒有甲方乙方了。
——沒有雇傭關系了。
——只剩下顧淮安這個人，站在這裏，問我要一個答案。
心口某個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酸澀，脹痛。
所有的恐懼，所有的猶豫，所有的患得患失，在這一刻，都塵埃落定。
林晚的眼淚又涌了上來，但這一次，不是因爲恐慌或委屈。
林晚看着顧淮安期待的眼睛，那裏面翻滾的情緒太濃烈，太真實，不容置疑。她吸了吸鼻子，抬手胡亂抹掉臉上的淚水。然後伸出手，用指尖，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顧淮安的手背。
那觸感溫熱而真實。
顧淮安的身體一僵，像是被電流擊中。他難以置信地看着林晚戳他手背的手指，又猛地抬頭看向林晚的臉。
林晚迎着他震驚的目光，努力扯出一個帶着淚痕的笑容：“顧淮安，協議沒了……那你家那消毒工作，能不那麼頻繁嗎？很麻煩的。”
顧淮安像是被林晚這句話定住了，“你……”他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聲音卡在喉嚨裏，嘶啞得不成樣子。
林晚沒等他“你”出個所以然，收回手，吸了吸鼻子：“違約金真的不用賠了？”
——這事得問清楚，錢的事不能含糊。
顧淮安像是終於找回了點神智，他扯了下嘴角，那表情看着像是介於想笑和尷尬之間——“不然呢？”
行吧，金主爸爸發話了，林晚點點頭。
顧淮安目光掃過地上攤開的行李箱和散落的衣物，“這個……”他指了指。
林晚順着顧淮安的視線看過去，“以後，”顧淮安轉頭看向林晚，“不提‘走’了。好不好？”
林晚努力壓着嘴角的弧度，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