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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開眼,是醫院慘白的牆壁。
霍沉洲守在她床邊,一只手支着頭閉眼假寐,眼底下有淡淡的青黑。
“桑同志,你終於醒了。”護士端着鐵盤走進來,“你昏迷了三天三夜,霍師長一直守在這裏,人都瘦了一圈。”
聽到聲音,他睜開眼睛,眼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張,“凝凝,感覺怎麼樣?”
“咳咳——”肺泡進水,擠壓的她的胸口又脹又痛,連呼吸都淺促費力。
頭皮上的異樣感讓她整個人僵了僵。
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頭發被剪了,剪成了和裴牧雲一樣的短發。
他抱着裴牧雲在衆人面前走了一圈,如今圓不回來,就又將這事推到她身上。
怎麼,當她是死人嗎?
當着一衆醫護的面,桑晚凝將手從霍沉洲的手中抽出來,“別碰我。”
“離婚吧。”她只感到深深的疲憊。
霍沉洲猛地站起來,緊緊盯着她不爲所動的側臉,骨節分明的手指攥緊。
“砰——”的一聲,病房的門被摔響。
“桑同志,霍師長抱着你在在大水裏走了好久,自己卻被掉下來的房梁砸傷了背,吐了好大一口血。軍隊的人要替他抱你,他卻不肯撒手,連你的臉都不肯給他們看。”
“是啊是啊,他醒了之後,也不肯治療,就在你跟前守着。”
“不過,你背上的疤是怎麼弄的?還真挺嚇人的。”
幾名護士一邊給她換藥,一邊語速極快地勸着。
“霍師長可是頂頂好的男人,大院裏的人都看在眼裏。爲了你,命都能不要,甚至都不嫌棄你的名聲......”
她們喋喋不休的話戛然而止。
病床上的人正看着窗外的落葉出神,側臉蒼白瘦削,眼底沒有了往日的張揚明媚,全然一片死寂和麻木。
門開了又關,病房裏很快歸爲一片平靜。
桑晚凝無力地閉上雙眼。
疤?她背上哪裏有疤?
霍沉洲護在懷裏的人,分明是裴牧雲。
他當然不肯把裴牧雲給別的人抱,若是被發現,所有的一切,霍沉洲的職務、他的榮譽、他在衆人面前的光輝形象,都會像一個氣球爆炸一樣,化爲烏有。
後面的一連幾天,桑晚凝對霍沉洲的態度都十分冷淡,且絲毫不避着外人。
他做賊心虛,要演“夫妻情深”,可又不是和她的“情深”,她有什麼配合的義務?
晚飯時分,霍沉洲推開門。
他手裏拿着一個鐵皮飯盒,裏面隱隱約約透出飯菜的香味,是她愛吃的番茄牛腩。
桑晚凝看着他低頭擺放碗筷,病房裏一時有些寂靜。
“對不起。”霍沉洲嗓音有些幹啞,“當時情況緊急,牧寧的身份眼看就要暴露,我...”
鐵勺刮過飯盒的聲音有些刺耳,她輕輕皺了皺眉。
“凝凝,你知道,我不會不管你的。”
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裏,牛肉柴得要命,還帶着一股子腥氣。
桑晚凝頓時沒了吃的胃口,她放下筷子,“我累了,你出去吧。”
男人微怔,點頭,“那就休息。”
上下眼皮止不住地打架,不一會兒,她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意識模糊間聽到一句喃喃,“凝凝,別怪我......”
“嘭——!”的一聲。
手術室的大燈亮起,晃得在場所有人都眯了眯眼睛。
“霍師長,刺青針已經準備好了,但...您確定要給她背上刺這麼醜陋的疤痕嗎?”
桑晚凝長得漂亮,認識她的人不少。
他們只見過請給疤痕刺青美化的,沒見過要求在瑩白如玉的背上紋滿疤痕的。
“開始吧。”男人平靜的嗓音響起。“按照這張照片來紋。”
背部被冰涼的酒精棉擦過,激起一陣戰栗。
桑晚凝的意識被困在了一團黑暗之中,她竭力睜開眼睛。
照片上是一個女人裸露的背,疤痕密布,醜陋不堪。
“霍師長,刺青可以做到顏色和大小差不多,但是這皮肉的凹凸不平卻卻是不可能做到一模一樣的,如果要求還原度,恐怕需要刺得很深,會很疼。”
“疼?那就加大麻醉劑量。”
刺青的兩個人對視一眼,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粗長的麻醉針打入桑晚凝身體的那一刻,她渾身劇烈一顫。
針尖站着顏料,在她的背上刺了上萬下,血珠爭前恐後地擠出來。
“一定要和照片像一點,要一眼看過去挑不出破綻。”
霍沉洲反復叮囑。
緊接着,他又去打了一個電話,聲音壓的很低,
“嗯,是我。精神病診斷證明拿到了嗎?注意要標明,她是精神失常,才胡言亂語。”
桑晚凝趴在冰涼的操作台上,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淚。
霍沉洲啊霍沉洲,你居然,真的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