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城推開門,熟悉的空氣裏帶着一絲沉悶。
他又回來了。
回到這套和雲菡同居,如今只剩他一人氣息的屋子。
他剛陪家裏安排的相親對象吃完晚餐。
餐桌上得體的微笑和空洞的寒暄,像一層油污糊在他臉上,讓他莫名想逃回這裏。
原本想跟雲菡好好聊一聊,可那晚飯局持續很久。
他還喝了不少酒。
第二天又有重要會議,時間耽誤,沒能回來。
等夜裏他抽空回來。
屋內空無一人,只有收拾幹淨的餐桌,以及留在上面的一張便利貼。
上面寫着——
【一別兩寬,各自生活,祝好。】
他打電話過去,關機。
幾天過去,雲菡一直沒聯系過他。
他打過去,始終關機。
此刻,周晏城坐在客廳沙發,捏了捏眉心,指尖劃開手機,撥號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原本以爲還是打不通。
沒想到居然接通了。
他心跳快了幾分,想問她在哪?爲什麼電話一直關機?
“喂?”
可聽筒居然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
周晏城的手指繃緊。
“誰啊?”對方追問。
不是錯覺,就是個男人。
猶豫一瞬,周晏城掐斷通話。
在沙發上坐了幾分鍾,他拿上外套,起身離去。
屋內最後一絲人氣就此消失。
……
而一個小時前,城市的另一個邊緣,荒涼的郊區公路旁,空氣是粘稠的黑暗與寒意。
就在周晏城陪許家千金吃飯的時候,雲菡像一件被丟棄的垃圾,癱軟在冰冷粗糙的路邊。
任永歆的車早已絕塵而去,留下她獨自面對無邊的恐懼。
身體像散了架,小腹深處傳來陣陣隱痛。
她蜷縮着,意識在劇痛和眩暈的邊緣掙扎。
遠處車燈偶爾掃過,她試圖抬手呼救,手臂卻沉重得抬不起來,喉嚨也幹澀發不出像樣的聲音。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淹沒她的肺管。
就在這時,兩道車燈,由遠及近,緩緩停在了她前方不遠處。
車門打開,下來一個穿着米白色休閒外套的男人身影。
他快步走近,步伐穩健。
“小姐你怎麼了?我是醫生。”
鬱哲也沒想到,好不容易休假,居然會在回家的半路遇見這種事。
在女人的不遠處,還有一輛剮蹭倒地的電動車,看樣子是騎車摔倒了。
他快速檢查她的狀態。
女人意識模糊,脈搏虛弱急促,額頭冷汗涔涔,情況顯然不妙。
“能告訴我哪裏不舒服嗎?堅持一下,我送你去醫院。”
鬱哲將雲菡抱上自己的車,一路風馳電掣,趕往最近的綜合醫院。
路上,雲菡的呻吟變得斷斷續續,意識更加模糊。
急診的燈光慘白刺眼,她被迅速推入急救室。
鬱哲緊跟着,一邊快速地向急診值班護士交代她的初步狀況,一邊換上旁邊遞來的白大褂,準備接手處理。
他是這家醫院外科的年輕翹楚。
就在此時,雲菡猛地睜開眼睛。
在陷入徹底昏迷的前一秒,她不知從哪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手指死死攥住了鬱哲的手臂,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皮膚裏。
淚水洶涌而出,混合着汗水滑落鬢角。
“醫生……”
她的聲音細若遊絲,每一個字都像用盡肺腑擠出來。
只聽她說。
“救,救我的孩子。求您,保住我的孩子……”
話音剛落,她徹底失去了意識,唯有那只抓住鬱哲手臂的手,死死抓着,不肯鬆開。
鬱哲的心猛地一揪。
破碎的祈求,帶着巨大的沖擊力。
他立刻對旁邊的護士吩咐:“快!通知婦產科急會診!優先處理!”
……
不知過去多久。
消毒水的氣味鑽進鼻腔。
視野由模糊漸漸清晰,入眼是單調的天花板和懸掛的輸液瓶。
短暫的茫然過後。
昏迷前死死抓住醫生袖子的記憶瞬間回籠。
孩子!
雲菡猛的驚醒,掙扎着想坐起來,動作牽動了手上的針頭,一陣銳痛。
“別動!你醒了。”一個聲音響起,穿着粉色護士服的年輕女子快步走近,輕扶住她的肩膀,“你身體還很虛弱,需要靜養。”
“我的孩子……”雲菡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着無法抑制的顫抖,緊緊盯着護士,“孩子,還在嗎?”
護士理解地笑了笑,安撫道:“放心,放心。經過檢查,孕囊目前來看是正常的,位置也還好。不過你身體極度虛弱,還有些低血糖,所以必須臥床休息,不能激動,營養也得趕緊跟上。”
“真的,沒事?”
雲菡的眼眶瞬間紅了。
懸着的心終於落回一半,雲菡無聲地舒了一口氣。
護士又叮囑了幾句,拉上了病床邊的隔簾。
病房安靜下來。
只有旁邊床頭櫃上方的壁掛電視,正低聲播放着午間財經新聞。
雲菡疲憊地閉上眼,想再睡一會兒。
然而,電視裏傳出的那個熟悉的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她的耳膜。
“周氏集團執行總裁周晏城先生,今日就集團最新商業戰略布局召開發布會……”
雲菡猛地睜開眼。
電視屏幕上,周晏城的身影被清晰放大。
男人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站在鎂光燈下,面容清俊,神情是慣有的從容與沉穩,正對着鏡頭侃侃而談,舉手投足間,盡是耀眼光環。
“雲菡,識相點就永永遠遠地消失!滾得越遠越好!你要是敢再繼續糾纏晏城,下一次,我要的,可就是你的命了!”
這是他小姨將她扔在路邊時說的話。
每一個字,都帶着血腥味。
電視裏周晏城的臉,和他小姨的臉,在她眼前交替重疊,最終都化作了讓她膽寒的恐懼。
周晏城的光環有多耀眼,陰影下的她就有多渺小。
他可以在財經頭條上指點江山,而她,卻連留在這座城市的資格都沒有。
想到他小姨威脅的話語,雲菡摸了摸肚子,決定盡快離開這裏。
幾天後。
夜色如墨。
她跟救她的醫生道了謝,繳了費用,辦理好出院手續,離開了醫院。
火車站人來人往,雲菡穿着一件舊外套,拄着拐杖,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消失在南下的檢票口。
……
城市另一端,周晏城坐在公司頂樓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前,萬家燈火如璀璨星河,卻照不亮他內心的陰鬱。
距離電話裏的男聲,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憤怒過後,更磨人的擔憂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越收越緊。
她去了哪裏?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他們是什麼關系?
無數個問題在他腦海裏盤旋,得不到答案,讓他坐立不安。
他再次拿起手機,撥打那個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冰冷的機械女聲重復着。
他不死心,又發了一條短信:【雲菡,你在哪?】
“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機械音第七次響起。
他攥緊手機,短信框裏躺着沒有回應的信息,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擰緊的眉。
他忽然想起個人——展新月,雲菡的大學同學。
……
老舊公寓樓道響起急促敲門聲。
展新月拉開門,眼底閃過訝異,“周、周少……”
“雲菡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