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原本應該休息的蘇文光要去查種子的事情,穗歲則在家抓緊時間復習功課。
上一世殉職時,她已經大學畢業兩年了,況且按照大家高考完就失憶的尿性,初中的知識點和解題思路真的是忘得七七八八了。
雖然現在剛上初中,重新學習都還來得及,但她知道自己不是一點就通的天才,想着要本年先飛,利用“學過一次”的優勢,爭取讓這一世的成績拔高一些。
好在她考了公,歷史和思想品德這兩科的基礎還在,現在主要復習理科各種概念和方程式。
快到正午時分,蟬鳴聒噪,蘇穗歲抬起伏案多時的頭,休息休息眼睛。
鑰匙開門的聲音響起,應該是母親下班回來了。
她才站起身,就聽見了母親開心的呼喚聲:
“穗歲!快出來,看看是誰來了!”
蘇穗歲連忙迎出去,只見來人穿着一件鵝黃色的泡泡袖連衣裙,領口系着條俏皮的紅色飄帶,腳上踩着一雙帶小跟鑲水鑽的涼鞋。
一副茶色的太陽鏡推起,架在時髦的波浪卷發上,手裏提着大包小包的禮物。
這樣靚麗的裝扮,在家屬院裏絕對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即使是經歷過千禧年的蘇穗歲,也要贊一聲真好看!
“是……是曉麗姐?”畢竟許久未見,蘇穗歲一下子還怕認錯了。
“就是我!穗歲!才兩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
蘇曉麗化着淡妝的臉神采飛揚,透着志得意滿的自信。
沒等蘇穗歲做下一個反應,蘇曉麗就跑過來給了她一個擁抱,然後熟絡地把東西放在桌上,一股腦地往外拿:
“六嬸,這是我從羊城給你們帶的禮物,都是最時興的東西。”
曉麗的語速很快,拿出來的東西有印着繁體字和卡通圖案的“金幣巧克力”,鐵罐裝的咖啡,幾罐豆豉鯪魚罐頭,包裝精致的“摩絲”和一瓶“永芳”高級潤膚霜……
林燕芳倒是沒有仔細看桌上那些花哨的禮品,拉着曉麗的手,上下打量着,又是歡喜又是心疼:
“哎喲,你這孩子,變化也太大了!在那邊辛苦吧?變漂亮了,也瘦了。”
“不辛苦!六嬸,我現在是幹勁十足,忙起來才好呢!越忙賺得就越多!”蘇曉麗的聲音清脆響亮,帶着一股蓬勃的朝氣。
說話間,蘇文光也回來了,坐下來問曉麗這兩年的工作情況。
穗歲安靜的坐在一邊,目光落在神采飛揚的堂姐身上,回想着關於她的事。
曉麗堂姐的爸爸和自家老爸是堂兄弟,按家族排序,穗歲要稱呼三伯爺。
曉麗是家中長女,比穗歲要大十歲。
在蘇家同輩的女孩裏,算是能讀得成書的。
當年考上初中之後,她從老家蘇棠村來縣城讀書。
一周只有一天的休息時間,爲了節省車費,從鄉鎮上來讀書的學生不放長假是不回家的。
所以每到周末,父母總會讓她來家裏,做好點的飯菜讓她補一補,這樣的習慣一直持續到她初中畢業考上了中專。
在邕城讀完中專之後,蘇文光托了關系,讓原本被分配進農場的曉麗進了寧縣的林業局,在林業局工作的幾年裏他們來往也比較密切。
但曉麗姐是個有想法的,不願意在單位裏拿死工資,不顧家裏反對把工作給辭了,跑到羊城去打工做生意。
之後的那些年她們只見過幾次,從長輩的談論中得知曉麗姐賺到了不少的錢,又聽說她投資失敗血本無歸,再後來……就不清楚了。
滿打滿算,上一世她們也有四五年沒有見過面了.
而今天的探親在穗歲的印象中比較模糊,只記得這次曉麗姐帶了不少錢回來,然後三伯爺家蓋了村裏第一棟兩層房子。
此刻,蘇曉麗正侃侃而談,嗓音因爲興奮而略微拔高:
“剛開始去真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剛下車錢就被偷了一半,好在車站裏就有人舉着牌子招工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着去了。
那個廠子大得很,有好幾千人,我們就站在流水線旁邊,手動一動東西就過去了,效率不懂有幾高!
就這樣我們還能計件領工資呢,去打工的都是勤快人,玩了命的幹,主動加班,我最高的一個月,工資能頂得上在林業局的半年!”
她滔滔不絕地說着自己的見聞:
越建越高的樓房,夜晚比白天還熱鬧的夜市,來自天南地北的工友,食堂裏偶爾能喝到的“洋汽水”,以及發薪日後和姐妹們去逛商場、看電影的瀟灑。
說着,又從真皮單肩包裏拿出幾盒軟紅萬寶路,放到蘇文光面前,說:
“知道六叔不抽煙,但還是帶了些回來,您拿來送人也合適。當初我能進林業局多虧了您,然後我就那麼給辭了……”
蘇文光訝異地接過,隨即笑道: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也沒什麼的,人各有志,你能找到適合自己的發展方向,我們做長輩的肯定爲你開心。”
蘇穗歲適時地湊過來,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欽佩與好奇:
“曉麗姐,看你現在的派頭,應該不僅僅是在廠子裏做工人了吧?是不是更進一步了?”
蘇曉麗笑得愈發爽朗,用手比劃着,描繪着那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喲!小丫頭眼光不錯嘛,還是這麼機靈!我在廠子裏做了一年,攢了一些積蓄,和小姐妹一起開了間發廊。”
那邊賺錢容易,女同志也更舍得花錢打扮,燙頭的染發的,有的直接帶着明星的照片過來,讓我們按着上面的發型剪。生意好的時候,我那小店一個月淨賺這個數!”
她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哪像以前在單位裏,做什麼都得論資排輩,憋屈死個人。”
林燕芳聽得入神,忍不住追問:“那……你是做老板招理發師還是自己上手剪?我記得你以前沒學過理發呀?”
“我哪兒專門學過呀!就是在廠裏的時候,閒着沒事就給工友們弄着玩,慢慢就練出來了。只要膽子大、手不抖,就有人敢讓你試!”蘇曉麗語氣輕鬆地說。
林燕芳不可置信地說:“還能這樣?我們街上那兩家理發店的師傅都是學了很久才出師的,以前還是國營的時候我就在她們那剪頭發了。”
穗歲挽住母親的胳膊,趁機將新的觀念灌輸給她:
“媽媽,我聽老師說羊城、深城是開放前沿,去那邊謀生的人大多腦子活絡。
只要敢闖敢拼,不愁沒有機會的,要是太過保守反而會錯失良機,到時候錢都讓別人賺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