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渡推門而入時,臥室裏還殘留着淡淡的藥香與沈嬌身上的馨香。
他喜歡她身上的味道。
甜甜的。
香香的。
況渡走到床邊坐下,昏黃的壁燈將床榻上的小人勾勒得愈發纖弱。
她眉頭緊緊蹙着,像被夢魘纏住,身子蜷縮成一團,每一次細微的瑟縮,都像針般輕輕扎在他心上。
那種陌生的難受感又涌了上來,堵在胸口悶悶的,況渡說不清道不明。
往日裏堅不可摧的心髒,此刻不知不覺軟了一塊。
況渡拿起早已備好的熱毛巾,拂過沈嬌的臉頰。
“嬌兒,爲什麼就不能乖一點?”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着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悵然。
毛巾細細擦去她眼角未幹的淚痕。
他沉默良久,喉結滾動,“是不是我對你不夠好?還是……”
“你喜歡上了別人?”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便像藤蔓般瘋長。
他指尖一頓,眼底掠過一絲陰鷙,隨即又被強烈的自信壓下。
喜歡上別人又如何?
他況渡,男人中的男人。
論權勢、相貌,論能力,哪點比不上那毛頭小子?
真要搶,他有的是辦法將她牢牢拴在身邊。
不對。
他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
一定是她剛到這裏,孤身一人沒安全感,又覺得他對她不夠好。
嗯,一定是這樣。
況渡放下毛巾,目光落在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背上,那上面還留着淡淡的紅痕。
他俯身,將她的手攏回被子裏,掖好被角。
剛直起身,就聽見她嘴裏喃喃着什麼,聲音細若蚊蚋,卻清晰地傳入他耳中:“爹地……嬌嬌想你……”
他動作一頓,眼底的陰鷙瞬間褪去,只剩下復雜的平靜。
罷了,不跟哭包,計較。
況渡起身帶上門,走到走廊盡頭,拿出手機撥通電話,語氣恢復了往日的冷硬:“謝墨寒呢?”
電話那頭傳來助理恭敬的聲音:“先生,謝先生正在休息。”
“把他叫醒。”
“這……”助理遲疑了,謝墨寒向來不喜歡被人打擾休息。
“我有急事。”況渡的聲音冷了幾分,“現在、立刻。”
助理:……
蕭簡終究沒敢違逆況渡的意思,硬着頭皮敲響了謝墨寒的房門。
屋內靜了片刻,才傳來一聲帶着起床氣的低斥:“……蕭簡,你最好真有事。”
門被打開,謝墨寒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金發,眼底還凝着未散的睡意,寬鬆的真絲睡衣鬆垮地掛在身上,平日裏的矜貴散漫被不耐取代:“什麼事?”
“況、況先生找您。”蕭簡遞過手機,語氣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大半夜的找我?”謝墨寒挑眉,接過手機時還揉了揉眼,按下接聽鍵便沒好氣地開口:“喂!”
“聽說你前天在瑞士拍了枚戒指。”
況渡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
“昂,”謝墨寒打了個哈欠,指尖漫不經心地撓了撓鬢角,“逛拍賣會時覺得設計不錯,買來收藏。怎麼,你看上了?”
“一會我讓祁連過去取,兩倍價格,我要了。”
“?”
謝墨寒的哈欠硬生生卡在喉嚨裏,他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甚至抬起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
還是耳朵瓦特了。
“你個大男人要鑽戒幹什麼?”
“這你管不着。”
嘖。
謝墨寒嗤笑一聲,兩倍價格,穩賺不賠的買賣,沒道理拒絕。
“行,我讓蕭簡給你送過去。你在哪?”
“愛嬌摩爾。”
“你搬去哪了。”
那地方偏僻幽靜,他忍不住調侃,“一個人住那麼大的地方,怕不怕……”
“嘟——”
電話就被無情掛斷。
“*。”
謝墨寒對着忙音罵了句髒話,隨手將蕭簡的手機扔給蕭簡。
他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愣了幾秒,忽然反應過來什麼。
大半夜急着要枚女式鑽戒,還搬去了那般適合藏嬌的地方,難道……
況渡這棵萬年鐵樹,終於要開花了?
謝墨寒徹底沒了睡意,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飛快敲擊,點開名爲【有福同享,有難退群】的好友群。
群裏幾人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向來沒什麼顧忌。
謝墨寒:【我嚴重懷疑,況渡有女人了。】
謝墨寒:【鐵樹開花,十年不晚啊兄弟們!】
謝墨寒:【@況渡 出來吱一聲!什麼時候把人帶出來,給我們瞧瞧?】
謝墨寒:【是什麼樣的仙女,才能拿下你這尊活閻王?】
謝墨寒:【你可是我們這群兄弟裏倒數第二脫單的,請吃飯!】
倒數第一是他。
消息發出去,群裏靜悄悄的。
畢竟已是凌晨四點,衆人早已進入深度睡眠。
另一邊,況渡正坐在臥室的單人沙發上,手機屏幕亮着,恰好是那個被他設爲免打擾的群聊。
他垂眸看着謝墨寒刷屏的消息,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確實是仙女。
不過……聒噪。
他手指輕輕一動。
你已被移出群聊。
“*!”
謝墨寒盯着手機上的系統提示,氣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對着空無一人的房間破口大罵:“況渡,你個沒良心的資本家!卸磨殺驢也沒你這麼快的!”
“跟你們這群冷血資本家拼了!”
罵到一半,他忽然頓住。
謝家家底雄厚,壟斷了歐洲三分之二的礦產資源,說起來,他自己也是個實打實的資本家。
“……” 謝墨寒噎了一下,隨即又補充了一句,“況小豆!你給我等着!此仇不報非君子!”
放完狠話,他泄了氣似的倒回床上,翻了個身,嘴角卻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算了,看在五十億的份上,暫時不跟這鐵樹開花的家夥計較了。
畢竟,江臨舟說過,戀愛腦的大腦都是空的。
不與傻子計較。
——
晨光透過紗簾漫進臥室時,沈嬌是驚醒的。
做噩夢了。
夢裏,有個人一直追着她。
沈嬌撐着手臂坐起身,動作幅度稍大,便牽扯到渾身的酸痛,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嘶——好痛。”
零碎的記憶瞬間回籠。
她昨晚差點被況渡欺負了。
沈嬌咬着唇,眼眶瞬間紅了,又氣又委屈地罵道:“臭榴蓮!沒禮貌沒教養的意大利混蛋!”
越想越氣,她抬起腳狠狠踹了被子兩腳,卻不料牽扯到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立刻不敢再亂動。
被囚禁在這陌生的地方,還遭了那樣的欺負,無依無靠的委屈纏上心頭,讓她鼻尖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我要喝水!人呢!來人啊!”
她扯着嗓子喊,聲音沙沙的。
門很快被推開,穿着傭人服的花茹端着一碗甜湯走進來,語氣恭敬溫和:“小姐,您醒了。先生特意吩咐了,讓您醒來就把這碗湯喝了。”
沈嬌的目光落在那碗雪梨枇杷甜湯上,琥珀色的湯汁裏浮着雪梨塊和枇杷肉。
可一想到這是況渡準備的,她就心裏膈應,握着被子的手指緊了緊。
喝?還是不喝?
心裏的小天使和小惡魔打架,最後還是“不喝白不喝”的念頭占了上風。
反正都被他欺負了,喝他碗湯怎麼了?
沈嬌接過花茹遞來的湯碗,捏着小巧的銀勺,小口小口地喝着。
甜潤的湯汁滑過喉嚨,帶着雪梨的清潤和枇杷的甘醇,確實舒服了不少,可心裏的委屈和憤怒,卻半點沒減。
沈嬌喝了半碗甜湯,舌尖的甜膩漸漸蓋過了喉嚨的幹澀,可心底的鬱結仍在,便沒了再喝的胃口。
她把碗往床頭櫃上一放,抿了抿唇,臉上帶着幾分不耐。
花茹見狀,收了碗,躬身退了出去,關門時的動作輕得幾乎沒有聲響。
屋內剛恢復安靜沒多久,門外便傳來腳步聲,一步一步,由遠及近。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那個混蛋來了。
她心裏憋着氣,不想見他,更不想跟他說話。
當即往被子裏縮了縮,背對着門口的方向,只留給來人一個纖細倔強的背影。
烏黑的長發散落在枕間,遮住了她泛紅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