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書案後，蕭北辰正拿着朱筆，校閱着“懸疑夜宴”第三期《欽差遇刺案》的腳本。
聽到小豆子的咋呼，他手中的筆只是微微一頓，隨即在“僞造的驛站信物”旁畫了個圈，這才不緊不慢地擱下筆，臉上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終於來了。”他站起身，撣了撣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塵，“去，到酒窖裏，把封存的‘寒窯春’頭釀取一壇來。再把講習所最新一期‘積分兌換榜’的拓本抄一份。我要親自去迎她。”
會面的地點，沒有設在莊重的王府正廳，而是選在了改造後的寒窯講習所庭院。
當蘇韶踏入此地時，清冷的眸子裏第一次泛起了明顯的波瀾。
這裏與其說是王府別院，不如說是一個生機勃勃的社區中心。
牆上掛着新開墾荒田的規劃地圖，旁邊就是“詩酒券”的樣本。
庭院角落，幾名工匠正圍着一堆陶泥激烈地討論着新的配比方案。
不遠處，兩個書生模樣的青年，正爲“上一期貢馬案的真凶到底該是誰”爭得面紅耳赤。
這裏的一切，都透着一股粗糲而又鮮活的生命力。
“蘇小姐，請。”蕭北辰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他今日也只穿了一身尋常的青色布衣，看上去更像個富家翁，而非皇子。
他親自將一杯酒遞到蘇韶面前，盛酒的，是一個粗樸的土陶碗，碗沿甚至還有些不平整。
蘇韶的目光在土碗上停留了一瞬，好看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沒有說話，只是接過酒碗，送到唇邊，輕啜一口。
辛辣的酒液瞬間在舌尖炸開，如一團烈火滾入喉中，但奇異的是，這股烈性並未化作燥熱，反而在片刻後，涌上一股悠長的甘甜，夾雜着北地糧食特有的醇厚香氣。
“烈而不燥，苦後回甘。”蘇韶緩緩放下酒碗，給出了評價，“這酒，能讓苦寒之地的百姓喝出一身熱汗，也能讓失意的文人品出幾分豪情。難怪一場‘夜宴’，能攪動滿城風雲。只是......”
她伸出纖纖玉指，指尖在粗糙的碗壁上輕輕一敲，發出的聲音沉悶而混濁。
“這容器，配不上這酒。”
話音未落，她身後的老者已會意，上前打開了一只木箱。
霎時間，滿院的陽光仿佛都被吸了進去。
箱內鋪着厚厚的明黃絲綢，一只只月白色的酒盞靜靜躺在其中，釉色溫潤如玉，宛若新雪初霽。
蘇韶取出一盞，遞給蕭北辰：“此爲我蘇氏秘燒的‘雪影瓷’，胎薄如紙，光照見影。注酒其中，可見液波流轉，如月下星河。殿下的酒是英雄，也需美人來配。”
蕭北辰接過酒盞，入手溫潤，對着光一照，竟能隱約看到另一側的手指輪廓。
他不禁撫掌贊嘆：“好器配好酒，本該如此。蘇小姐的誠意，我看到了。”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眼中閃爍着一絲狡黠：“不過，我有一個更野的主意。”
蘇-韶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說來聽聽。”
“不如我們合辦一場‘雅謎夜宴’？”蕭北辰笑道，“就在這講習所，用你的雪影瓷，盛我的寒窯春，邀請北涼城最有錢的十位富商，最有名的五位文士，共破一樁‘雅舍盜瓷案’。誰能第一個找出真凶，這一整套雪影瓷，便歸他所有。其餘人，想要？可以，拿真金白銀來買。”
蘇韶凝視着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裏，第一次真正映出了蕭北辰的身影。
半晌，她忽然輕笑出聲，那笑聲如冰雪初融，清脆悅耳。
“別人做生意，是貨換錢。七殿下你做生意，卻是把人變成故事裏的角色，讓他們心甘情願地爲你的故事掏錢。”
她放下手中的酒盞，神色恢復了商人的冷靜與銳利，正色道：“我可以答應與你合作。但我有兩個條件。”
“請講。”
“第一，我要親眼看看，你那個能讓全城百姓爲之瘋狂的‘積分體系’，究竟是如何運轉的。”
“第二——”她微微一頓，目光灼灼，“下一季‘懸疑夜宴’的案子，讓我來寫。”
蕭北辰眼中精光一閃
他朗聲一笑，對着蘇韶長身一揖：“歡迎加入這場遊戲，蘇小姐。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這裏的玩家，可都不簡單。”
當夜，小豆子好奇心起，偷偷扒在書房的窗縫往裏瞧。
只見殿下與那位蘇小姐正圍着一張巨大的北涼地圖指指點點，桌上攤着酒譜、瓷器圖樣，還有一張潦草寫着“逍遙商盟構想”的草圖。
跳動的燭火映照下，他看見自家殿下的嘴角，正微微上揚。
他不知道，殿下心裏正在想：北涼這只小小的“酒缸”，在攪動了人心之後，終於要開始釀出真正能影響天下的“大生意”了。
三日後，北風漸緊，“雅謎夜宴”開場在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