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大哥的手還僵在半空,那一小截毛茸茸的胳膊明晃晃地露在男人眼前,灰色的毛發根根分明,像剛從森林裏沾了露水似的。
鋪子裏的空氣像凍住了似的,外面遠處的尖叫還在斷斷續續飄進來,可這兒靜得能聽見男人牙齒打顫的“咯咯”聲,混着胡椒面在地上滾動的細碎響動。
男人盯着那截胳膊,眼珠子轉了兩圈,突然像是被針扎了似的猛地後退一步
後背“咚”地撞在貨架上,罐子裏的胡椒面“譁啦”撒了一地,白花花的粉末嗆得他直咳嗽,臉都憋紅了。
他指着狼大哥,聲音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你……你是狼!是森林裏的狼!”
魁梧男人沒說話,也沒動,只是從口袋裏又摸出顆寶石——比剛才那顆大了一圈,藍盈盈的像塊剛從冰河裏撈出來的冰,通透得能看見對面的貨架。
他把寶石往櫃台上一放,“咚”的一聲,壓得木頭櫃台都顫了顫,旁邊的鹽罐都跟着晃了晃。
帽檐下傳來悶悶的聲音:“閉嘴,這是你的。”
男人的眼睛瞬間黏在那顆大寶石上,瞳孔先是猛地一縮,像是被那藍光刺到了,跟着就一點點放大,裏面冒出的貪婪像野草似的瘋長,剛才的害怕像是被這光燒得一幹二淨。
他吞了口唾沫,喉結動得格外明顯,心裏算盤打得噼啪響:這狼不僅沒害我,還想用寶石堵我的嘴?
它在鎮子裏藏着肯定有事兒,不過跟我沒關系。
倒是這寶石……一顆就夠換隔壁那間帶後院的鋪子了,要是多訛幾顆……
膽子一下子壯了起來——大概是見狼沒立刻撲上來
先前那種規矩,懦弱的樣子全都不見了
他突然冷笑一聲,手往懷裏一摸,掏出把鏽跡斑斑的匕首,刀身都彎了,卻還是抖抖索索地舉着,刀尖對着魁梧男人
“你們是狼吧?假扮成人混進鎮子!被發現了,得被人打死吧?”
他往前湊了兩步,眼睛在魁梧男人身上掃來掃去,除了剛才露了點毛的胳膊,其餘地方都被粗布衣服裹得嚴嚴實實,看不出半點破綻。
“要麼,再給五顆,不,十顆這樣的寶石,要麼,我現在就喊人!讓全鎮的人都來看看你們的真面目!”
格沃夫在旁邊聽得直皺眉——這人真是給臉不要臉!本來以爲給一顆寶石,他見好就收,沒想到還學會拿匕首威脅人了。
他心裏嘀咕:還十顆寶石,你這輩子花得完嗎?
雖說這些寶石是路上撿的,不值當什麼,可這種被人掐着脖子要東西的感覺,實在讓人不爽。
魁梧男人猶豫了一下,只是從口袋裏又摸出幾顆稍小的寶石。
他把這些寶石往櫃台上一放,與第一顆並排擺着
十顆寶石湊在一起,藍光在鋪子裏漫開來,打得男人眼睛生疼,卻舍不得移開視線。
“現在呢?”帽檐下的聲音依舊悶悶的,聽不出情緒。
男人盯着這十顆寶石,突然“嗤”地笑了,嘴角咧到耳根,眼裏的貪婪都快溢出來了——一顆換一間鋪子,三顆就能買下半條街,十顆能買下整個小鎮,那要是更多,我豈不是能做國王?
他把匕首在掌心轉了個圈,刀背刮着掌心,卻一點都不覺得疼:“你身上肯定還有更多!我要你所有的寶石,不然——”
他故意拖長語調,往門外瞟了瞟,聲音拔高了些
“外面巡邏的衛兵可就在街角呢,你說他們要是知道這兒有只狼……
格沃夫一瞬間無語——這人是把得寸進尺刻進骨子裏了。
偏偏,還是在沒有討價還價的基礎上,得寸進尺。
他拽了拽狼大哥的衣襟,壓低聲音,冷得像冰:“殺了他,大哥”
這種拿別人的秘密當籌碼,還得寸進尺的東西,留着就是禍害。
狼大哥顯然也沒料到會這樣,眉頭擰成個疙瘩,帽檐下的視線沉了沉。
他本不想惹事,可這男人舉着匕首晃來晃去,嘴裏還在嚷嚷:“快點!不然我喊了!狼殺人啦——”
“砰!”
狼大哥突然動了。
他的動作快得像道風,誰都沒看清怎麼出手的,只聽見“咔嚓”一聲脆響,像是樹枝被掰斷了似的,男人手裏的匕首“當啷”掉在地上,在石板地上滑出老遠。
狼大哥的大手像鐵鉗似的掐住男人的脖子,把他整個人提得離了地,腳尖都夠不着地面。
男人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跟剛才被胡椒面嗆到的紅完全不同,是憋出來的紫漲。
腿在半空胡亂蹬着,踢得旁邊的醬油罐“砰砰”響,手拼命去掰狼大哥的胳膊,可那胳膊硬得跟石頭似的,紋絲不動,連上面的毛發都沒亂幾根。
他眼睛瞪得溜圓,裏面的貪婪早就變成了驚恐,嘴巴張得老大,像條離了水的魚,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有舌頭伸出來,一顫一顫的,像條瀕死的狗。
魁梧男人的帽檐下傳來聲音,冷得像結了冰:“你本來可以活下去的,帶着幾顆寶石活下去。”
格沃夫最恨這種趁火打劫的人,尤其拿別人的秘密要挾。
不過想想,童話世界裏這種人好像真不少,總以爲攥着點芝麻大的秘密,就能對超凡生物指手畫腳。
可他格沃夫不是那種任人拿捏的角色。
狼大哥喉嚨裏發出聲低吼,像悶雷滾過,震得鋪子裏的油燈都晃了晃。
他手上猛地一用力,“咔嚓”一聲脆響,男人的脖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了下去,蹬腿的動作戛然而止,眼睛還圓睜着,只是裏面的光徹底滅了,像兩顆蒙了灰的玻璃珠。
魁梧男人把屍體往櫃台後面一推,“咚”地撞在牆角,被成排的醬油罐子擋住了,只露出兩只耷拉着的腳。
他彎腰撿起櫃台上的十顆寶石,揣回口袋裏,又看了眼地上的匕首,抬腳“啪”地踩碎了,鏽鐵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灰鼠從口袋裏探出頭,小鼻子動了動,大概是聞到了血腥味,嚇得小身子直哆嗦,聲音都變了調:“我……我們殺人了?”
“不是人,是雜碎。”格沃夫的聲音沒什麼溫度
“他還真以爲憑這點秘密能拿捏我們?真把我們當成童話裏那種腦殘反派了”
狼大哥點點頭,彎腰把地上的斧頭、鐮刀往麻袋裏一塞,又拎起那罐醬油,轉身往門外走。
經過櫃台時,他順手扯下塊擦桌子的布,擦了擦剛才掐人時沾了點唾沫的手,動作利落地像在處理件無關緊要的事,仿佛剛才捏碎的不是脖子,只是塊硬面包。
格沃夫扒着他的衣領往後看,雜貨鋪的門還敞着,裏面靜悄悄的,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可他知道,櫃台後面藏着具屍體,地上撒着胡椒面,空氣裏除了醬油的鹹香,還飄着點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說不出的詭異。
“剛才不該殺他的。”
灰鼠小聲說,小爪子緊緊扒着布面,連尾巴尖都繃得直直的,“萬一被人發現了……”
“發現了又怎樣?來森林裏捉我們嗎?”
格沃夫打斷它,“這種人留着才是禍害。你以爲給了寶石他就會閉嘴?他只會像螞蟥似的纏上來,今天要十顆,明天就要一百顆,最後還是會把我們賣了換賞錢。”
狼大哥走出雜貨鋪,停下腳步,回頭往鋪子裏瞥了一眼。
陽光從門口斜斜照進去,落在散落的胡椒面和地上的匕首碎片上,白的白,亮的亮,刺得人眼睛有點疼。
灰鼠縮在口袋裏,沒再說話,大概是被剛才的事嚇着了,小身子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