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門鈴聲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扎破了公寓內勉強維持的平靜假象。陳默的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監控屏幕上那兩個陌生男人——剪裁合體卻毫無特色的黑西裝，面無表情的臉，銳利得仿佛能穿透電子屏幕的目光——無一不散發着強烈的、令人不安的“非日常”氣息。
他們不是警察，不是物業，更不是任何他認知範圍內的尋常訪客。那種冰冷的、程序化的秩序感，讓他瞬間聯想到某些隱秘部門或者……更糟的存在。是沖着他來的？還是因爲趙冬？或者……姜禹？
冰痕處的寒意因他驟然飆升的腎上腺素和恐慌而劇烈翻涌，左臂瞬間如同浸入冰河，刺痛難忍。他猛地咬緊牙關，幾乎用盡全部意志力才壓下喉嚨裏的痛哼，強迫自己冷靜。
不能開門。絕對不能。
他迅速關閉了室內所有燈光，讓公寓陷入一片黑暗，仿佛無人在家。他自己則屏住呼吸，緊貼着牆壁，隱藏在門廊的視覺死角裏，全身肌肉緊繃，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又如同驚弓之鳥。
門外的男人等了一會兒，見無人應答，再次按響了門鈴，這一次，持續的時間更長，更顯得咄咄逼人。
緊接着，一個冷靜到近乎機械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不高，卻異常清晰，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陳默先生，我們知道你在家。請開門，我們並無惡意，只是有些情況需要向你了解。”
他們知道他的名字！
陳默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溼。大腦飛速運轉，評估着各種可能性。強行破門？以這兩人的體格和氣質，並非不可能。報警？如何解釋？說有兩個看起來像特工的人半夜敲門？更何況，他自身的情況根本經不起任何官方調查。
就在他心念電轉之際，胸口的銅錢再次傳來一陣明顯的灼熱感，比之前更甚，仿佛在發出緊急警告！
幾乎是同時，他感覺到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冰冷的“意念”或者說“探知感”，如同無形的觸須，試圖穿透門板，侵入室內！
這不是物理上的窺探，而是某種……能量層面或精神層面的掃描！這些人絕非普通人！
陳默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下意識地調動起這幾日艱難摸索出的、對冰痕能量的一絲微弱控制力，並非攻擊，而是試圖形成一層極薄的、冰冷的“護盾”，覆蓋在自己和林曉雯所在的區域，幹擾那股窺探感。
他的嚐試笨拙而艱難，冰痕的能量狂暴不馴，反而因他的調動而更加躁動，寒意刺骨。但或許是歪打正着，那股冰冷的特質恰好對那種無形的探知產生了某種幹擾。門外的“掃描”似乎遇到了阻礙，微微一頓，隨即如同潮水般退去。
門外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陳默的心髒幾乎跳到嗓子眼，他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和粗重的呼吸聲。
幾秒鍾後，那個冷靜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似乎沒有絲毫變化，但陳默卻莫名感覺到一絲極淡的……意外或者說審視的意味？
“看來陳先生最近經歷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那個聲音淡淡地說道，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我們還會再來的。在你願意溝通之前，建議你……盡量保持穩定。失控，對誰都沒有好處。”
說完，腳步聲響起，逐漸遠去，最終消失在電梯的方向。
陳默依舊僵立在黑暗中，一動不動，直到確認對方真的離開了，才猛地鬆了一口氣，脫力般沿着牆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早已溼透了衣背。
恐懼過後，是更深的驚疑和沉重。
他們是誰？“守望者”？“清道夫”？還是其他什麼隱秘組織的成員？他們顯然感知到了冰痕能量的存在，甚至可能知道更多。那句“保持穩定”和“失控”的警告，意味深長。
這個世界，遠比他想象的更加復雜和危險。
暗流：猜疑與試探的網
這一夜，陳默再無睡意。他將林曉雯臥室的門關好，自己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在黑暗中保持着警惕，耳朵捕捉着樓外任何一絲異常的聲響。胸口的銅錢漸漸冷卻下來，但那份不安卻久久盤旋。
他開始仔細回想那兩個黑衣人的每一個細節——他們的站姿、語氣、還有那無形無質的“掃描”。這讓他想起一些關於超心理學和人體特異功能的邊緣學說，以及某些國家層面進行相關秘密研究的傳聞。難道冰痕這種超自然現象，一直在某些機構的監控之下？
那麼姜禹呢？他如此了解冰痕，並且擁有那些奇特的手段，他是否也知道這些人的存在？他是躲避他們，還是……與他們有某種關聯？那枚銅錢，僅僅是通訊工具，還是也有屏蔽或預警功能？
而趙冬，他的瘋狂和復仇，是否也曾在這些人的觀察名單上？
無數疑問交織成一張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網。陳默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棋局，而他甚至連棋子都不是，只是一顆剛剛被擺上棋盤、連規則都懵懂無知的小卒。
天亮後，他第一時間聯系了姜禹留下的緊急聯系方式——一個永遠無法主動撥通、只能等待對方聯系的號碼。他通過一種姜禹事先告知的、類似密碼的方式，簡短地留言描述了昨晚的情況。
回復在半小時後到來，同樣簡短而 cryptic（隱秘）：“知悉。勿慮，彼等規束甚多，暫不敢妄動。穩固自身爲要。趙安。”
“勿慮”？陳默幾乎要冷笑。但“規束甚多”和“暫不敢妄動”這幾個字，又讓他稍稍安心，至少對方有所顧忌，不會立刻采取極端手段。“穩固自身爲要”是老生常談，也是當前唯一能做的事。而“趙安”則意味着趙冬暫時安全，這算是個好消息。
接下來的幾天，陳默在高度警惕和強行壓抑的平靜中度過。他減少了一切不必要的外出，甚至拉上了家裏所有的窗簾。他更加努力地嚐試引導和控制冰痕的能量，將其視爲一把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唯有掌握它，才能獲得一絲安全感。這個過程痛苦而艱難，冰痕的能量如同桀驁不馴的凶獸，時常反噬，讓他備受煎熬。
同時，他也沒有放棄對現實的調查。他利用高超的網絡搜索技巧和邏輯分析能力，小心翼翼地避開可能觸發監控的關鍵詞，從各種邊緣論壇、歷史檔案數據庫、甚至是一些解密的軍事文件中，試圖尋找與“能量感應”、“精神掃描”、“隱秘組織”相關的蛛絲馬跡。收獲甚微，但並非全無——他發現了一些被刪除的帖子殘留的痕跡，一些語焉不詳的目擊報告，以及幾個看似荒誕卻彼此之間存在微妙關聯的都市傳說。這一切都指向一個結論：他所遭遇的，並非孤例，水面之下，確實隱藏着一個不爲人知的世界。
而林曉雯，依舊沉睡。她偶爾會有一些細微的無意識動作，比如手指蜷縮、睫毛顫動，甚至有一次，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嘆息般的囈語，但始終沒有醒來。陳默每天都會花大量時間陪她說話，讀新聞，甚至播放他們以前都喜歡的音樂，試圖用這種持續性的外界刺激，維系她與這個世界的聯系。這既是出於情感，也是一種基於感官刺激療法的理性嚐試。
轉折：意外的訪客與試探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門鈴再次響起。
陳默瞬間警惕起來，迅速查看監控。這一次，門外站着的卻是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人——蘇琪，林曉雯公司的那個實習生女孩。她手裏拎着一個果籃，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擔憂和禮貌的笑容。
陳默眉頭緊鎖。蘇琪怎麼會來？她怎麼知道地址？是公司同事告知的？還是……另有所圖？經歷了黑衣人的事件後，他對任何 unexpected visit 都充滿了懷疑。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表情看起來正常，然後打開了門。
“陳先生您好！”蘇琪立刻鞠躬問好，笑容燦爛，“聽說曉雯姐病了，我們都很擔心，代表同事們來看看她。她好點了嗎？”她的表情和語氣都自然無比，完全像一個關心前輩的年輕同事。
“謝謝關心，她還在休息，不方便見客。”陳默擋在門口，語氣客氣卻疏離，沒有讓她進來的意思。
“啊，這樣啊……沒關系沒關系，我就是把大家的心意送到。”蘇琪連忙把果籃遞過來，眼神卻似乎不經意地往門內瞟了一眼，速度快得幾乎讓人以爲是錯覺。“那請陳先生好好照顧曉雯姐，我們等她康復回來哦！”
陳默接過果籃，道了謝，正準備關門，蘇琪卻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看似隨意地問道：“對了陳先生，您最近有沒有見過曉雯姐之前特別感興趣的那個姜老先生啊？就是投稿老照片那位。我們活動想做個回訪，但電話一直打不通呢。”
姜禹！
陳默的心髒猛地一跳，但臉上卻不動聲色，甚至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姜老先生？我不太清楚，曉雯工作上的事情我不太過問。謝謝你們的水果，再見。”
他不再給蘇琪任何機會，迅速關上了門。
背靠着門板，陳默的眼神變得無比銳利。
蘇琪的出現，真的是巧合嗎？她那看似無意的一瞥和關於姜禹的提問，是年輕人的好奇心，還是……別有用心的試探？
她是否也和那個隱秘世界有關？或者，她只是被利用的一顆棋子？
公寓外，蘇琪看着緊閉的防盜門，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起來，拿出手機，飛快地打字發送了一條信息：
【目標警惕性很高，未發現明顯異常能量波動，但直覺感知室內有殘留低溫力場。提及‘姜’，反應平靜，無破綻。建議持續觀察。
信息發送的對象，並非公司同事，而是一個沒有存儲姓名的加密號碼。
棋盤之上，新的棋子，似乎悄然移動了。
而室內，陳默看着那個精致的果籃，眼神冰冷。
他知道，平靜的日子，恐怕真的結束了。
（第五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