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政說完，江氏族人開始燃香放炮，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江寧身在其中，被氣氛感染，許多不快就一掃而空。
而江毅則樂呵呵的，仿佛從馬氏受到的侮辱，根本就沒發生過。
他小聲而恭敬地對天、地、祖宗禱告。
“皇天在上，後土在下，張氏列祖列宗共鑑。
江毅願舍棄一身福祿，換得寧兒、辰兒、還有二娘，一生遠離災厄。”
江寧感嘆，老爹真是單純啊，像是一張剔透無暇的白紙。
封建迷信糟粕，那也能信?
不對，按老爹的人生經歷，他就像一張被人用過的白紙。
昨兒回爐重煉，褪了青澀，洗去狷狂，又剩下了一身白。
也或許，他從來沒被人用過，只是自個兒在紅塵裏走了一遭，又回到了原點。
誰讓地球是圓的呢?
“爹，你這樣的禱告沒用？”
“你怎麼知道沒用？”
“我昨天許了個願，想要吃燒雞，就沒成。”
“我昨天也想。”
“你看，我就說沒用吧，我們父子倆都想了，都沒吃成。”
江毅搖了搖頭：“我吃了。”
江寧：“？？”
“昨夜我興奮的睡不着，去酒店老板那沽酒，巧了正好他孫子出生。
我說了幾句好話，老板高興地免了我的酒錢，還給我送了份燒雞。”
“我不信。”
“你怎麼不信呢？你看，我早上就沒吃飯，現在也不餓。”
“那我怎麼沒吃上？”
“我想叫你，不過你已經睡着了，爹不忍叫醒你。”
“……”
誰說尊天敬祖是糟粕來的？
江寧連忙禱告：“江氏列祖列宗，原諒後輩子孫江寧的無禮。”
“爹，以後還有這等好事，不管我睡的多死，都要叫醒我。”
“額。”
“額是什麼意思？”
“以後恐怕沒有這等好事了。
爹肚子裏沒有多少墨水，好話昨天晚上已經用掉了。”
“……”
“所以，你以後要多讀書，畢竟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那你以前，怎麼不多讀書，非要我早當家？”
“你爺爺以前有錢。”
“……”
仔細想一想，老爹也有一種大智若愚的智慧，或者說，也蠻狡猾的。
……
祠堂的小孩子，眼裏泛着星星，一雙希冀的目光，興奮而激動。
江寧看了馬謙坤兩眼，發現他被江政教訓以後，就安分了許多。
不過有時候安分是沒用的，你被穿越者盯上了，還想好過？
每個時代都一樣，拳頭才是第一硬道理。
江寧想明白了，即使穿越到這個時代，也要堅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
江政拿出一張寫好的文書，向天地祭告。
長長的告天地文書，在江政嘴裏，抑揚頓挫。
仿佛有一道音符在空中飄蕩。
幾百號江氏族人，同心同意，虔誠跪天拜地。
江寧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儀式，除了新鮮，還暗暗心驚。
他發現，這個世界祭拜天地，並不像他以爲的迷信那麼簡單。
當江政念告天地文書的時候，天上風雲變幻。
烏雲已經散了一半的天空，再度驅雲散霧，露出大片天光。
陽光明媚照人，蒙童興高采烈。
雖然這次並沒有浩然天地的異象，卻也很特別。
江政嘴裏的聲符，像是串聯天地的牽引繩。
那滾滾烏雲，就被這牽引繩力量生生推開。
這真的是巧合嗎？
江寧又看了江毅一眼，他非常認真。
像是懇求恕罪的信徒，敬天念祖。
一番復雜的告天儀式後，就開始了祭祖儀式。
先是由專門的人，各自端出一盆清水，供在場的人淨臉、淨手，以示虔誠和敬意。
之後，幾個族老穿着特制的上古族服，陪同江政一起對祖先牌位三跪九叩。
後面的族人，一一跟隨，輪番拜過。
各自燃燭上香，全體江氏族人向列祖列宗三鞠躬。
再把香插在香爐中，宗祠內香煙嫋嫋。
禮畢後，在祠堂供桌上奉上小三牲豬、魚、雞（正式啓蒙日用大三牲牛、羊、豬），以及供果、酒水、糧食制品等。
再由族長江政誦讀祭文。
一、宣講江氏族人的起源。
二、感懷今日族人昌盛。
三、感謝祖宗庇佑。
四、願福祚綿長，族運昌隆。
最後再告慰先祖，敬獻心香。
“大禮告成。”
宏大而響亮的結束語，回蕩在祠堂。
如果前一次祭拜天地，江寧還覺得，天象變化可能是巧合，這一次就更加地巧了。
江氏祠堂，大把大把的香插在香爐中，引得四處香雲繚繞。
可這些香雲，並沒有隨風飄拂，而是凝而不散，縱使四周清風來去，它也只是左右晃晃。
更加奇特的是，那一縷縷香雲，不斷翻騰，竟有幾分天上烏雲翻騰的模樣。
只是規模小了無數倍，直到天上徹底雲破天開。
除此以外，祠堂周圍的風也很特別。
時而自東南而來，時而又往東北而去，交互變化。
江寧感覺到體內的浩然之氣蠢蠢欲動，想要和着春風舞動。
輕盈的風，本應不可捉摸，在浩然之氣的感知下，變得親切起來。
像是風張開雙手，令江寧有一種被包裹的感覺。
奇怪，這浩然之氣怎麼有這麼多妙用？
難怪馬謙坤和馬元止要說這是天大的造化。
江寧想起聖人像的裂縫，想起了在密室裏的那道天光，想起了那個儒雅俊逸的貴氣青年。
還有，貴氣青年舞出的無數森然劍意，以及最後仿佛奪走天地造化，來不知其所往，去不知其所蹤，神鬼莫測的一劍。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我有機會吸收浩然之氣？
江寧心念一動，他體內的氣息，也跟着一動，似有似無，玄之又玄。
……
宗祠牌位前，江政開始敬獻心香，香上的煙直接在空中凝成一個心型。
整個儀式繁復而隆重，但沒有任何一個江氏族人感到不耐煩，他們每個人都虔心誠意。
伴隨着江政的禱告聲，江寧體內的血液流速加快。
“尊天敬祖，乃我大鄴朝子民的尊貴傳統，乃我江氏子孫之榮光。
須知有源乃有水，有列祖列宗，乃有我們……
凡我江氏子孫，必竭誠一意，……共享榮光……。
謝江氏祖宗庇佑！”
“謝，江氏祖宗庇佑！”，無數人跟着喊道。
江政和族人的聲音，此起彼伏。
江寧的血液流速也跟着時快時慢。
他試着靜下心來，卻聽到血液在血管中咕咕流動的聲音。
不止是他，他還察覺到，他身邊站着的族人，血液的流速也跟着快慢變化。
漸漸地，衆人血液的流動的聲音，合在一起，像一首特別的交響樂。
但沒有響在空氣中，而響在心上，響在江氏族人心裏。
江寧感覺到一種萬衆一心的力量。
看着儀式將衆人的心氣凝聚在一起，江寧的心有一種被什麼東西觸動的感覺。
這，就是宗祠存在的意義嗎？
突然，江寧體內的浩然之氣驟然一動。
他抬起頭來，看向江氏宗祠上空。
明明那裏什麼都沒有，他卻感覺到一股看不見的東西，正在成型。
半浮半伏，半隱半藏。
也像一團無形雲氣，濯濯翻騰。
甚至它像是有了生命，生出一道念頭，在調戲他體內的浩然之氣。
江寧生出明悟，它是這個世界，屬於宗祠的神秘力量。
如果不是浩然之氣的存在，他還發現不了它。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