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西南邊境
吉普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了整整兩天,才抵達地圖上那個小小的邊防駐地。林晚晚下車時,臉色有些蒼白——不是累的,而是一路上不斷加劇的靈泉空間的異樣波動。越靠近目的地,那股渴望與警示交織的感覺就越強烈。
駐地醫院是一排簡陋的平房,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腥腐味混合的氣息。院長是個五十來歲、面色疲憊的軍醫,姓孫,見到林晚晚時眼神裏先是驚訝於她的年輕,隨即又流露出如釋重負的急切。
“林醫生,你們可算來了!”孫院長引着他們快步走向隔離病房,“情況比電報裏說的還要糟。最初只是乏力低燒,和你們之前通報的‘紫魘苔中毒’症狀類似,所以我們按你們發來的初步方案用了藥,有點效果,但很快......”
他推開病房門。
眼前的景象讓林晚晚呼吸一窒。
四張病床上躺着三名戰士和一位當地的中年邊民。他們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了暗紅色、邊緣潰爛流膿的斑塊,有的已經深可見骨。最嚴重的那名戰士,臉上都出現了潰爛,他眼睛半睜着,眼神渙散,嘴唇幹裂起泡,胸膛費力地起伏,喉嚨裏發出拉風箱般的嗬嗬聲。病房裏除了腐臭,還有一股淡淡的、甜膩到讓人作嘔的古怪氣味。
“高燒不退,表皮和部分黏膜組織出現進行性壞死,神經系統也受到影響,有譫妄、抽搐。”孫院長聲音沉重,“我們用了最強的抗生素,毫無作用。按照你們傳來的方子配了‘清靈解毒湯’,服下後高熱能暫退幾小時,但潰爛依舊在擴散。就像......那湯藥只能勉強壓住一部分毒性,卻除不了根。”
林晚晚戴上口罩和手套,走到最嚴重的戰士床邊。她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又仔細查看皮膚潰爛處的顏色和分泌物,最後輕輕搭上他的脈搏。脈象沉數而澀,滑而無力,邪毒深伏營血,耗氣傷陰,確實比單純的紫魘苔陰毒凶險數倍,更夾雜了一種熾烈的“火毒”。
她取出一根銀針,在戰士指尖取了一滴血,滴在隨身攜帶的試毒瓷片上。血液顏色暗紅發黑,久久不凝。她又從潰爛邊緣刮取少許分泌物,分別放在不同的瓷片上,滴入幾種她特制的試劑。其中一片,在滴入用靈泉水稀釋過的紫魘苔毒素中和劑時,竟冒起了極其微弱的、帶着腥氣的黃煙!
林晚晚瞳孔微縮。
“不是簡單的變異。”她站起身,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有些悶,卻字字清晰,“這是兩種,甚至多種毒素的復合作用。一種是我們已知的、類似紫魘苔的陰寒蝕氣之毒,另一種,是更猛烈、更具腐蝕性的‘火毒’或‘熱毒’。它們相互交織,彼此助長,所以清靈湯只能克制一部分。”
旁邊一位本地派來協助的年輕西醫忍不住質疑:“林醫生,僅憑看和摸,還有這......這滴點藥水冒煙,就能斷定是復合毒素?是不是太武斷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安排更全面的生化檢測?”他顯然對中醫這套不太信服。
林晚晚看了他一眼,沒直接反駁,而是轉向孫院長:“院長,這位戰士發病前,具體在什麼位置執勤?接觸過什麼特別的東西嗎?”
孫院長想了想:“他們班是在黑石嶺北坡巡邏時出事的。那裏地形復雜,有很多山洞和溫泉眼。據回來的戰士說,他們當時聞到一股很濃的硫磺味,還看到一些石頭縫裏冒着淡淡的黃煙,以爲是普通的地熱。他們還在那附近發現了一些......顏色特別鮮豔的苔蘚和蘑菇。”
“硫磺味?黃煙?鮮豔的苔蘚蘑菇?”林晚晚腦中飛快地將爺爺手札裏的零散記載拼接,“帶我去看看他們帶回的樣本,還有,我需要黑石嶺的詳細地理資料,特別是地質和水文方面的。”
很快,幾份用油紙包着的樣本和一份手繪的簡易地圖送到了臨時騰出的檢驗室。那苔蘚是妖異的紫紅色,蘑菇則呈亮橙色,傘蓋上還有詭異的藍色斑點。林晚晚小心處理,再次用不同的方法測試。當她將一點點蘑菇粉末與之前戰士傷口分泌物混合,滴入靈泉水中和劑時,這次冒起的煙更濃,顏色也更黃!
“果然。”林晚晚指着那蘑菇,“這東西本身可能就含有一種熱毒。而黑石嶺的硫磺地熱環境,或許催生或吸引了某種變異的、攜帶陰毒的物質(類似紫魘苔)。兩者結合,再加上特殊的地質環境(比如某些礦物揮發物),可能形成了這種新的復合毒素。它不僅能通過接觸,很可能也可以通過吸入那‘黃煙’傳播,所以發病更快更重。”
她看向那位年輕西醫:“同志,我理解你相信儀器。但現在,我們沒有時間等復雜的生化結果全部出來。戰士們的生命在流逝。我的判斷基於症狀、脈象、環境信息和這些簡單但針對性的測試。如果你有更快的、能救命的方法,請提出來。”
年輕西醫張了張嘴,看着病床上痛苦的戰友,又看看林晚晚那雙冷靜而篤定的眼睛,最終頹然搖頭:“沒......沒有。林醫生,您說下一步該怎麼辦?”
“立刻調整藥方。”林晚晚斬釘截鐵,“在清靈解毒湯基礎上,加入大清營血、涼血解毒之品,比如犀角(可用水牛角濃縮液代替)、生地、丹皮,同時要加扶正固本的黃芪、西洋參。外用藥也需要重新配制,腐肉必須盡快清除,阻止蔓延。”她心裏補充,關鍵藥材必須用靈泉水重新炮制,才能對抗這復雜的毒性。
與此同時,傅戰北帶着他的戰術小組,已經和駐地邊防連的連長接上了頭。
連長是個黑瘦精悍的漢子,叫雷猛。他指着地圖上的黑石嶺區域,眉頭擰成了疙瘩:“傅團長,這地方邪性。不止是這次中毒事件。近三個月,我們巡邏隊在那一帶已經遭遇了三次‘意外’——一次是落石,正好砸在巡邏路徑上;一次是預設的索橋繩索被人動了手腳;最近一次,一小隊戰士半夜聽到怪聲追出去,結果踩中了改裝過的獵夾!幸好沒傷到要害。”
“查過嗎?”傅戰北問,手指在地圖上黑石嶺幾個洞穴標志處點了點。
“查了,痕跡處理得很幹淨,像是老手。但我們逮着點尾巴——有戰士在落石附近撿到半截煙頭,不是咱部隊的配給,也不是附近邊民常抽的土煙。還有,獵夾的改裝方式,很專業,不是普通獵戶的手筆。”雷猛壓低聲音,“而且,我們注意到,每次‘意外’前,都有陌生的‘采藥人’在那片區域活動。問起來,都說采山貨,但他們的背簍裏......有時候裝的可不是尋常藥材。”
傅戰北眼神銳利:“你們沒扣下人查查?”
“扣過兩次。”雷猛苦笑,“人家手續齊全,有縣裏開的介紹信,說是藥材公司雇的。背簍裏也確實是些草藥,雖然有些比較少見。問多了,人家還嚷嚷咱解放軍欺負老百姓。後來......後來上面有人遞話,說要注意軍民關系,沒確鑿證據別亂來。”他話裏透着憋屈。
傅戰北明白了。這不是簡單的意外或偷獵,是有組織、有背景、難纏的對手在借着“采藥”的幌子活動,甚至可能打通了某些關節。
下午,傅戰北決定親自帶人去黑石嶺外圍看看。他沒有走常規巡邏路線,而是選擇了更隱蔽的側翼迂回。果然,在接近一處地圖上標注的小溫泉眼時,擔任尖兵的戰士突然打出隱蔽手勢。
傅戰北悄無聲息地靠過去,透過灌木縫隙,看到溫泉眼附近,兩個穿着本地邊民衣服、背着竹簍的男人,正蹲在地上,用小鏟子小心地刮取石壁上一種暗綠色的、結晶體般的東西,裝入特制的皮囊。他們的動作熟練而警惕,不時抬頭四顧。其中一人側臉有道疤,眼神狠戾,不像普通山民。
更讓傅戰北注意的是,他們腰間鼓鼓囊囊,衣服下擺隱約露出不同於尋常柴刀或鐮刀的硬物輪廓。
他沒有打草驚蛇,示意小組後撤。返回途中,在一個岔路口,傅戰北突然停下,蹲下身,仔細查看地面的痕跡——幾處被刻意掩飾過、但仍能看出端倪的絆索和陷坑布置痕跡,手法專業,位置刁鑽,是針對追蹤者的反制措施。
“對方不是一般的匪類。”傅戰北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對雷猛說,“有軍事或準軍事背景,熟悉叢林,反偵察意識強。通知下去,以後巡邏隊經過這一帶,必須加倍小心,尤其注意那些‘采藥人’。
晚上,駐地簡陋的招待所房間裏,油燈如豆。
林晚晚對着油燈研究一份剛從縣裏檔案館調來的、泛黃的地質資料復印件。傅戰北則擦拭着配槍,將白天所見低聲告知她。
“你的意思是,這些‘采藥人’,可能就是毒素擴散的源頭?甚至那些‘意外’也是他們制造的,爲了阻止部隊接近某些地方?”林晚晚抬起頭,眼中閃着思索的光。
“很可能。他們采集的,恐怕不是普通藥材。”傅戰北將擦好的槍組裝好,“你那邊呢?藥方有效嗎?”
“新配的藥給最重的戰士灌下去了,高熱暫時穩住了,潰爛蔓延的速度似乎也慢了點,但還沒到扭轉的地步。”林晚晚揉了揉眉心,“關鍵是找到徹底解毒的配方,可能需要黑石嶺深處、更原始的毒素樣本,或者找到他們采集的那種特殊礦物或植物。我懷疑,那才是真正的毒源或者解毒的關鍵。”
她拿起地質資料中的一頁,指着一行模糊的繁體字備注:“你看這裏,民國時期有地質學家記載,黑石嶺深處有‘火毒石’,觸之灼熱,久置生異煙,附近草木枯死,鳥獸不近......這描述,很像戰士說的冒黃煙的石頭,也符合復合毒素中‘火毒’的特性。”
傅戰北接過看了看,眉頭緊鎖:“如果真有這種東西,那些‘采藥人’冒險采集它做什麼?賣錢?還是......有更特殊的用途?”
兩人對視,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這次的任務,遠比預想的復雜。敵人藏在迷霧裏,手段陰毒難纏,而他們要救的人,時間不多了。
林晚晚忽然感覺貼身藏着的、那塊從之前紫魘苔區域帶回的礦石樣本微微發燙。她悄悄握住,一股清晰無比的指向性波動從靈泉空間傳來——方向,正是黑石嶺深處!
“戰北,”她低聲說,眼神堅定,“我們必須盡快進一趟黑石嶺深處。答案和救命的東西,可能都在那裏。”
傅戰北看着她,沒有問她爲何如此確定,只是點頭:“我來安排。但那裏情況不明,危險重重,你要聽我指揮。”
“好。”林晚晚應下,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小腹。不知爲何,她最近總是容易疲憊,心裏隱隱有種奇異的預感。但現在,不是細想的時候。
窗外的邊境夜色濃重,山風嗚咽,仿佛隱藏着無數窺視的眼睛。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