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把鉗住他的下巴,陸雨心手上用力,將這張臉拉到自己眼前,細細地打量起來。
如塵大師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在她手下微微顫抖着,連帶着那條裂痕也跟着抖動。
陸雨心目光聚焦,太後腕間今日帶了珠串,這條裂痕只怕就是因此而來,人皮面具輕薄,離近了看,那條裂痕附近的皮膚都已經被扯得鬆動開來。
會做人皮面具的匠人也是出自 衛家,加上如塵大師這張,也不過是陸雨心第二次用這門手藝。
上次在行宮之時,那匠人讓柳葉帶了話,道是人皮面具雖然精巧,但也脆弱,須得小心使用,可陸雨心在“陛下”那張臉上也試了不少回,一點兒端倪都沒看出來,便以爲是匠人的謹慎之詞。
如塵大師的臉也是這位的作品,卻顯然和匠人的叮囑一模一樣,陸雨心兩次要的是相同的手藝,以這匠人的本事,前後差別不可能如此巨大。
所以這兩張臉是怎麼回事?
思忖着,陸雨心又抬起另外一只手,在如塵大師完好無損的那半張臉上輕輕摩挲着,入手微微粗糙,不說與真人皮膚完全不同,至少也並不細膩光滑。
“娘娘......?”
陸雨心離得太近了,如塵大師更是緊張,吞咽着口水,一滴冷汗也從額角滑落。
陸雨心定定地看着那汗珠,黑暗中某些耳鬢廝磨的時刻,她也下意識地摩挲着“陛下”的臉,那手感細滑柔膩,與真正的人皮根本分辨不出真假——等等。
難道......?
控制不住地瞪大雙眼,陸雨心倒吸一口冷氣,掐着如塵大師下巴的力度也猛地增大。
如塵大師想呼痛又不敢,硬生生忍了,看着面前貴妃娘娘那強忍驚詫的模樣,心跳不知道爲何也跟着起伏不定。
不過片刻,陸雨心便恢復了正常,正好柳葉端着熱水回來,她抬手一揮,讓如塵大師用了藥水,恢復真容。
等清潭被喚進殿中的時候,陸雨心面上已經看不出半點失態過的模樣了。
當着二人的面兒將那張殘破的面具燒成灰燼,陸雨心又問起宋知槐對這個名叫劉正的手下是如何安排的。
清潭老老實實答了,陸雨心聞言卻搖了搖頭。
“太後吃了個大虧,不會善罷甘休,她和吳家在上京經營多年,你們藏得再好,說不定在她的人眼裏也是枉然,只要被抓住,那就是前功盡棄。”
聞言,清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抬了抬眼皮,到底還是沒說話。
陸雨心朝他瞥去,也不追問,繼續道:“不過,太後的手伸得再長,有個地方也進不去,吳府也是一樣,那便是陸家軍中。”
“本宮的父親雖然已經卸甲,好在陸家軍倒也不算完全一盤散沙,眼下邊關情況不明,你的本事去那邊也不夠看,不過鎮守西北的第二道,第三道防線倒是可以一試,正好磨一磨你這擅作主張的性子。”
她朝着劉正垂眸看去:“你可願意去軍中歷練?雖然要從頭做起,但也有可能會拼出一番功績。”
劉正眼中閃過猶豫,期期艾艾地朝着清潭看。
陸雨心也跟着抬眸,平靜的目光看似無波無瀾,卻又讓清潭縮緊了脖子。
這已經是他們給主子捅出來的第二個簍子了,兩次還都是陸貴妃善後,拒絕的話,清潭實在是張不開口說。
他笑得幹巴巴的:“陛下那裏——?”
“本宮派人知會他便是。”陸雨心又勾了勾嘴角。
如此一來,今天發生在臥雲宮中的事情,宋知槐就沒有機會知道了。
陸貴妃連派人知會這種說法都用上了,擺明是對今天發生的意外十分不滿,清潭頓時更是不敢多說,待時機一到便跟着柳葉離開,換了另外一條小路出宮,將劉正送上已經等待在偏門外的馬車。
目送着馬車揚長而去,清潭收回目光,想着陸貴妃那淡定的模樣,忽然又打了個寒顫。
陸雨心這會兒還在臥雲宮中,沒忙着讓人給陛下那邊送信,先把衛嶽叫了過來。
“找幾個靠譜的人,到這兒去走一趟。”
書桌上鋪開放着一副大越的地圖,衛嶽上前兩步,順着自家主子的手指看過去,目光落在中部的一處地點上。
“蒼嶺?”
忍不住出了聲,衛嶽抬起頭來,眼中帶着幾許不解。
看地圖的勾畫,此地似乎是一大片連綿不斷的山林,大越中部地勢不算復雜,有大片平原,城鎮也大多分布於此,山林之中便鮮有人煙了。
“娘娘要屬下探查什麼?”衛嶽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回答他的是一片靜寂,陸雨心罕見地沒有立刻開口。
她輕輕點着地圖上蒼嶺兩個字,腦中思緒紛亂不停。
如塵大師的人皮面具經不住細細探查,可陛下的臉卻仿佛是巧奪天工,天衣無縫,怎麼都看不出半點破綻。
陸雨心只能想到一種可能,那便是這張臉沒有佩戴人皮面具。
如此一來,這件事情就要變得驚悚了——一個沒有戴人皮面具,卻能和當朝陛下長相一模一樣的人。
此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有這張臉,他需要假扮皇帝嗎?
猜想越來越多,陸雨心卻一個都沒有理會,此事重大,在發現證據之前,她不能讓自己的想法影響了任何選擇。
“陛下。”
深吸一口氣,陸雨心輕輕把桌子一拍:“蒼嶺一帶,所有和陛下有關的消息,全部都要打探一遍,不能放過任何一處。”
還沒等衛嶽怔然,她又取來紙筆,寫下一處地名,正是前些日子太後的手下送信去往的地方,是個山谷裏的小鎮。
“此地尤其要重點排查,”將紙條遞給衛嶽,陸雨心神情謹慎,“也要格外小心。”
衛嶽臉色冷肅:“屬下知道了,一定替娘娘將消息打探到!”
送走這一行人前往蒼嶺,陸雨心壓下心神不寧,面上不曾顯露半分,又投入到了先前的生活之中。
雖然“如塵大師”的那場戲演得漏洞百出,着實驚險,但還是收到了想要的效果,太後幾年前勾結宮外人士爲孟嬪爭寵,疑似打壓陸貴妃的消息不脛而走,惹得後宮中人人討論。
事隔多年終於東窗事發,兩位當事人卻一個被徹底關進寧心宮,另一個絲毫沒有受到影響,這裏面究竟有什麼門道,怕是只有她們自己才知道了。
爲着此事,陛下連着發了幾日的脾氣,又把宮中大肆清理了一番,這種時候,沒有人敢去給自己找不痛快。
時間在這樣的緊張氣氛下一晃便是幾日過去,淒風冷雨的一個夜晚,一道黑影忽然出現在寧心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