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服裝廠食堂內。
蘇善手中的刀快如殘影,切着配菜。
他抬頭看了一眼牆上掛的鍾,將刀刃使勁往砧板上一砍。
“小伍,剩下的菜你盯着他們備好,我出去一趟。”
小伍是原身的徒弟,今年剛滿十八歲。
他個子有些矮,人看着卻十分機靈。
“師傅,這事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蘇善聞言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往日裏,原主也是這般。
菜備的差不多了,就找個借口出去偷奸耍滑,等快要掌勺了再回來。
蘇善還真不是偷懶,且不說這些活對他沒有難度,就這一點強度還真感覺不到累。
主要是現在八點整,財務部的人來上班了。
他打算快點將工資領了,抽個空出去一趟買點東西。
好在家裏錢是沒了,票據還有許多。
油鹽醬醋什麼的都要快點添上。
等蘇善離開,小伍雙手在空中揮了幾拳。
當初家裏爲了不讓他下鄉,托人買了這麼一份工作,結果學了一年啥子都沒有學會。
他每天不是幹雙倍的活,就是給蘇善打掩護。
其實吧,廚房裏的其他人對蘇善都有怨言,可誰讓人家是掌勺的大師傅。
原本就不好說,現在又得曹廠長看重,他們要是吭聲,還真怕背地裏被穿上小鞋。
幾個人也只能背地裏說幾句閒話。
幫廚嬸子伸長脖子看了看,故意挑撥着:“小伍,我們這些幫廚學不到什麼,倒沒什麼。可你是蘇師傅的徒弟,這當師傅的擺了一年的架子,也該教你點東西了吧。”
另一位大叔臉上掛着嘲諷:“這你就不知道了,都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蘇師傅一掌勺就將人轟出去,你說說他敢教嗎?”
“行了,一個二個閒話這麼多,都快點幹活。要是耽擱了廠子裏的工人中午吃飯,咱們都沒有好果子吃。”另一位不起眼的大爺用刀敲了敲砧板。
他摸了摸口袋,眼睛閃着莫名的光。
接着,又對着小伍勸道。
“小伍啊,你別聽他們瞎說,昨兒蘇師傅掌勺的時候,不是讓你在旁邊打下手嗎?”
小伍一想是這個理。
昨天師傅掌勺,是讓他在一旁看了。
而且做的菜比以往更好吃。
一看就是拿出了全部本領。
他面色緩了緩:“大家夥兒都快點幹活,水缸也提前備滿水,別出一點差錯。”
……
財務部的門並沒有關,蘇善剛走到附近,就聽見裏面人談話。
“聽說了嗎?孫廠長剛才接了一個電話,急匆匆離開了,而且那臉白的,站都站不穩。”
“真有這回事?”周衛梅放下手裏的活追問。
瘦高個男人推了推眼鏡:“我親眼看見的,還能有假。我跟你們說,很有可能是孫廠長閨女出了事。”
蘇善捏緊了手裏的單子。
不行,這工資要早點預支出來。
他敲了敲門:“喬主任,我找你有點事。”
瘦高個一聽是蘇善,捏了捏眉心。
蘇師傅每個月都要找他預支工資,甚至前陣子還給他塞了一包大前門。
他正愁着沒機會還給他,人就來了。
該不會以爲那煙被他收了,所以想找他辦事。
喬主任無奈道:“有啥事咱出去說。”
“不用,就在這說。”
蘇善直接走了進來。
喬主任牽強地扯了一個笑:“蘇師傅,我跟你說了很多遍,預支工資這件事你不符合規定。”
蘇善自然知道原主幹的好事。
他沒說話,將單子遞了過去。
喬主任看了一眼,臉上露出笑容:“早說嘛,有孫廠長開的證明,那就好辦了。小周,你給蘇師傅算一下工資,這個月提前支給他。”
周衛梅沒有動,臉色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好。
原來,一大早蘇善去孫廠長辦公室是去開證明。
傷了她三個哥哥,還想預支錢,想的美。
喬主任是紅星服裝廠消息最靈通,也是最喜歡說閒話的。
周家跟蘇家的事情他有所耳聞。
他喊周衛梅辦事喊習慣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過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尷尬地笑了兩聲:“差點忘記了,小周你還有一堆事要處理。沒事,我來給蘇師傅支錢。”
“喬主任,這不合規矩吧。蘇善是有孫廠長開的證明,但畢竟她只是個副廠長。這事,曹廠長還沒批呢,萬一後面查到咱們這,也說不清。”
周衛梅忘了害怕,得意地看了一眼蘇善。
喬主任臉上的笑容消失。
小周平日裏看着機靈,這時候犯什麼渾?
人孫雅琴是閨女出事,不是自己出事。
再怎麼說,這點小事還用向曹廠長打招呼,廠裏誰不知道兩個廠長不對付。
“周會計,你忙去吧。”喬主任語氣疏離。
他坐回辦公桌上,拿着本子寫着,然後開了一個單子。
接着從櫃子裏拿出現金,數了五十八塊。
周衛梅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提高了嗓門。
“喬主任,上一次我見蘇善給你塞了一包煙,這事我念着情分一直沒有說。可今天,你這種錯誤做法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辦公室假裝忙碌的出納和記賬員動作一頓,兩人對視一眼,徹底呆住。
誰不知道,蘇師傅現在是曹廠長跟前的大紅人,昨晚還帶着去招待了大客戶。
這一下得罪了兩個廠長,還有喬主任,以後不在這上班了?
周衛梅可不這樣想,她已經被怒火沖昏了頭腦,自以爲拿捏住了蘇善。
至於喬主任,也沒放在心上。
都收人家煙了,這主任以後是誰當還說不準呢。
蘇善理都不想理周衛梅。
這段位,在他眼裏根本不夠看。
“喬主任,上次你有事,喊我給你帶一包煙,瞧瞧這事被誤會了,真是對不住啊。”
這話給了喬主任台階,又點明了那煙是給他捎過來的。
喬主任拍了一下腦袋:“我那天忙,一下子忙忘記了。”
他從口袋裏拿出皺巴巴的錢票,數出三毛八分,連着煙票和工資一塊遞了過去。
“蘇師傅,是我該說聲對不住,一忙,就把錢跟票的事情給忘了。”
“沒事,都兄弟。”
蘇善順手接了過來。
“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忙。”
“不準走!”
周衛梅聲音尖銳。
這跟她想的怎麼不一樣?
蘇善頭也沒回。
“周衛梅,你這賬是用腳算的?!”
喬主任把厚厚一疊賬本“啪”地摜在桌上。
他指着賬本上的墨跡,唾沫星子濺的到處都是:“上月的布料成本差兩毛三分錢,你告訴我去哪了?合着國家的錢在你這兒就是糊塗賬,養你這麼個會計,不如養頭會數數的豬!”
“今天下班前,把這三個月的賬全重新核一遍,錯一個數,這個月的滿勤獎就別想了!”
周衛梅看了一圈同事,發現沒人向着她說話,只能咬着牙,忍着淚。
心裏不僅恨蘇善,連着喬主任一同恨上了。
聽見聲音,蘇善勾了勾唇,往倉庫地方向趕去。
他找到李春霞時,發現人正跟兩個大妹子說說笑笑。
當看見他,三人面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年紀大一點的女人不好意思道:“春霞,你家那口子找你來了,我們先去忙了。”
等兩人離開,蘇善壓低聲音:“聊的什麼,那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