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姜稚妍話音落下,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
倒下的瞬間,她看到沈琳眼中的得意,看到謝鬆寒瞬間變色的臉。
最後看到的,是茶幾上母親的骨灰盒。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她感覺到有人抱起了她,聽到了焦急的呼喊和救護車的鳴笛。
但這一切都太遲了,對她,對孩子,對已經冰冷地躺在骨灰盒裏的母親,都太遲了。
救護車裏,謝鬆寒握着她的手在她耳邊焦急地低吼:“妍妍,堅持住!”
手術台的燈光刺眼,她短暫地醒來,感覺到有什麼正在一點點離開她的身體。
是她的孩子。
她想喊,卻發不出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沉入一個夢境。
夢裏一個小小的身影朝她揮手,“媽媽,再見。”
“不!不要走!”
她沖過去想抓住他,可那小小的身影卻變成一團煙消散了。
她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接着,母親穿着洗得發白的病號服,站在遠處靜靜地看着她。
“媽,對不起。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孩子。”
然後,母親也轉身一步步走遠。
“媽!”
姜稚妍猛地睜開眼,急促地喘息。
眼前是醫院潔白的天花板,她躺在病床上。
門外傳來壓低的爭執聲。
是沈琳母親的聲音,“必須盡快安排,我兒子等不了了,難道你要看着他死嗎?”
“伯母,妍妍剛剛流產,身體還沒恢復。”
謝鬆寒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再等等。”
“等?等到什麼時候?”沈琳帶着哭腔,“現在姜稚妍的孩子沒了,正好可以捐骨髓了,你還猶豫什麼?”
“我說了,等等!”謝鬆寒的語氣突然暴躁起來,“讓我想想。”
沈琳哭得更厲害了,沈母開始咄咄逼人。
“難道你不顧琳琳肚子裏的孩子了嗎?現在這可是你唯一的孩子了。”
沉默了很久。
終於,謝鬆寒的聲音響起,“我知道了,我會安排。”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謝鬆寒走進來。
他看起來憔悴了許多,眼睛裏布滿血絲。
看到姜稚妍睜着眼睛,他立刻快步走到床邊。
“妍妍,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叫醫生?”
一連串的問題,語氣裏是真切的擔憂。
姜稚妍看了他很久,久到他臉上的表情從驚喜變成不安。
“孩子呢?”她終於開口。
謝鬆寒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他別過頭不敢看她的眼睛,“妍妍,等你身體好了,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姜稚妍突然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瘋。
“妍妍,別笑了!”謝鬆寒抓住她的手,“別這樣。”
她還在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謝鬆寒看着她的樣子,眼中閃過痛色,開口卻是埋怨:“你爲什麼那麼倔?既然身體虛弱爲什麼要去跪台階?爲什麼不保護好自己和孩子?”
笑聲戛然而止。
姜稚妍慢慢抽出手,“我沒求過你嗎?”
她輕聲問,眼淚無聲地滑落,“我沒說過我流血了嗎?我沒求你放過我母親嗎?謝鬆寒,不是我倔,是你瞎。”
謝鬆寒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無從辯駁。
那天的場景歷歷在目,她跪在血泊裏抓着他的褲腳哀求,而他扶着沈琳轉身離開。
“都過去了,妍妍,我們還年輕,還能重新開始。”
姜稚妍沒有接話,許久,她抬手擦掉眼淚。
“那就祝你和沈琳的孩子平安誕生吧。”
謝鬆寒愣住了,看着她異常平靜的臉,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姜稚妍從枕頭下拿出一沓文件遞給他,那是她昏迷期間讓律師送來的離婚協議書。
“這是什麼?”
“你不是要補償我一套別墅嗎?那棟別墅應該不是夫妻共同財產吧?籤了字讓它完全屬於我,才算補償。”
他抬起頭鬆了口氣,原來她要一套別墅作爲她母親和孩子死去的補償。
也好,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算事。
“好。”
他看都沒看內容,拿起筆在籤字處毫不猶豫地籤下自己的名字。
“那棟別墅我馬上過戶給你,等你身體好了我帶你去看看,環境很好,你會喜歡的。”
“還有,你不是一直想去歐洲嗎?等你出院我們就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姜稚妍安靜地聽着,眼神卻飄向窗外。
天快亮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褪去。
“謝鬆寒。”
她打斷他。
“嗯?”
“給我母親辦葬禮。”她轉過頭看着他,“明天。”
謝鬆寒點頭:“我會安排好一切,南山公墓最好的位置,你放心。”
“那就好。”姜稚妍閉上眼睛,“我累了,想休息。”
謝鬆寒站起身動作輕柔地爲她掖好被角,他在床邊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離開。
病房門輕輕關上。
姜稚妍從枕頭下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明天,南山殯儀館後門,來接我。還有——”
她頓了頓,“幫我教訓一個人。”
掛斷電話,黎明的第一縷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