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知韻聞言微微一怔，隨即笑了。
她原本還想着，要如何循序漸進地向這位身份尊貴的母親透露自己那“驚世駭俗”的念頭，沒想到母親竟比她想象中還要豁達通透。
鄭知韻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精光，語氣帶着恰到好處的嬌憨與依賴：“母親說什麼呢，女兒才剛回到您身邊，只想多陪陪您，好好孝順您。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也不遲。”
鄭珺看着女兒乖巧的模樣，心中一片柔軟，又帶着一絲酸楚。
她輕輕撫摸着女兒的頭發，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縱容：“好，都依你。韻兒你記住，從今往後，只要你不殺人放火，不做禍國殃民之事，其他的，盡管去做。哪怕世俗不容，離經叛道，也有母親給你撐腰！我看這京城，誰敢說我女兒半個‘不’字！”
她重活一世，早已看透一切。
她的女兒在風月場中長大，見識過人情冷暖，與那些養在深閨、只知三從四德的貴女本就不同。她爲何要用那些迂腐的條條框框去束縛她？只要女兒活得開心、自在，比什麼都強。
想想白崇文那個僞君子，再看看史書上那些薄情寡性的男子，鄭珺愈發覺得，女子，尤其是有權有勢的女子，何必非得將自己的一生寄托在某個男人身上？憑什麼只有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不能多養幾個面首。
與其將來傷心難過，不如自己活得灑脫痛快。
思緒及此，鄭珺的眼神又冷了下來。她與皇後齊婉怡，早已決裂。
若最終查實，換女一事真是齊婉怡在背後主使，她絕不會善罷甘休！
可……父皇年事已高，唯一的兒子又是齊婉怡所出。一旦父皇龍馭歸天，太子登基，齊婉怡便是名正言順的太後，權傾天下。
到那時，她們母女豈不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以齊婉怡睚眥必報的性子，絕不可能放過她們。
她好不容易才找回女兒，絕不能讓任何人威脅到她們母女未來的安寧和尊榮！
一個念頭在鄭珺心中瘋狂滋生——絕對不能坐等齊婉怡和太子上位！
宗室之中，未必沒有可堪造就的子弟……
鄭珺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心中已開始盤算未來了。
她並未將這番心思宣之於口，只是將女兒緊緊地摟在懷中。
鄭知韻依偎在母親懷裏，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溫暖，心中十分安定。
她並不知道母親此刻心中正醞釀着換太子的驚天之念，若她知道，定會撫掌稱贊，並告訴母親：“何必從宗室中挑選？既然男子可以稱帝，女子爲何不可？若時機成熟，取而代之，豈不更好？”
……
翌日上午，公主府花廳。
蘇硯應邀而來，再次見到鄭知韻，兩人隔着一段距離相望，心中皆有些唏噓。
不過一夜之隔，她已從天香樓頭牌，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寧安郡主。身份雲泥之別，但那雙清澈又帶着一絲疏離的眼眸，卻未曾改變。
兩人朝夕相處那三年，他待她極好，小丫頭卻並未將他放在心上。
蘇硯心中有些惆悵。
有些事，怕是他一廂情願了。
“蘇硯參見郡主。”蘇硯依禮躬身，姿態依舊從容，只是目光深處帶着難以掩飾的復雜情愫。
“蘇公子不必多禮，請坐。”鄭知韻抬手示意他入座，語氣平和。
侍女奉上香茗後悄然退下，花廳內只剩下二人。
蘇硯看着上首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苦笑道：“三年前你離開清風觀，回了京城，我也回了江南。因族中爭鬥不斷，爲防止有人窺探我的秘密，便沒給你去信。”
家主之爭，稍有不慎便是你死我活，他不想讓人知道他有軟肋，更不想給知韻帶去麻煩。
結果……小丫頭也沒給他去信，仿佛沒有他這個師兄。
“我知道師兄有難處，便沒有去信打擾師兄。”鄭知韻笑道。
那時的她畢竟只是青樓女子，人家身爲蘇家人，想同她劃清界限，也正常。
直到昨日，蘇硯爲她一擲千金，還同她說，帶夠了銀票，想替她贖身。她才知道，人家沒她想象中那般無情。
也並未瞧不起她出身青樓。
“昨日，多謝師兄。”鄭知韻說道。
蘇硯搖了搖頭，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區區錢財，何足掛齒。我這幾年拼盡全力奪取家主之位，執掌蘇家，所爲的，不過是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有足夠的底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護自己想護之人。”他話語中的深意，幾乎呼之欲出。
他原本的計劃，是等到徹底掌控蘇家，便爲她贖身，若她願意，便明媒正娶，許她正妻之位。
若她不願，便放她離開。
當然了，他也會盡力爭取，博取師妹的歡心。
如今，她身份驟變，他的計劃被打亂，但目標卻未曾改變。
“師妹。”蘇硯的聲音低沉而認真，“我待你之心，一如從前。不知師妹……可願給師兄一個機會？”
鄭知韻聞言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緒。
她放下茶杯，抬眸看向蘇硯，唇邊噙着一抹淺笑：“師兄的心意，我已知曉。只是……我才回到母親身邊，諸事未定，心中惶然，尚未考慮婚嫁之事。未來如何，且行且看吧。”
蘇硯無疑是個極好的婚嫁人選。性情好，家世好，長得也好。但爲了他放棄整片森林？那是不可能的。
憑什麼只有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流連花叢被贊風流？女人同男子說幾句話，便是不守婦道、德行有虧？
女人同樣可以有自己的選擇。她鄭知韻，要做就做那養魚之人。而非被困在籠子裏的金絲雀。
蘇硯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便恢復如常。他了解她，知道她並非尋常女子，逼得太緊反而適得其反。
“是師兄唐突了。”他笑的溫柔：“無論師妹作何決定，師兄都依你，如今師妹貴爲郡主，蘇家，也會站在郡主身後，郡主若有用得着蘇家的地方，盡管開口。”
“好。”鄭知韻輕輕頷首。
她這師兄，倒是識趣。
【叮！檢測到蘇硯的喜愛與克制，喜愛值+5。當前餘額：24點。】
鄭知韻聽着系統提示音，臉上露出了笑容。
看！這不又進賬了？
所以啊，何必把自己拴在一棵樹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