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稷川這一覺睡得很沉。
他一向少眠,高三最後幾個月,有時候鬧鍾沒響都會自己先醒。
今天不知道爲什麼,像是突然放棄了對生活的掙扎,太陽都曬到被子上了,他依然不想動。
只是懷裏,什麼東西熱熱的。
康稷川猛地睜開眼,一眼望見女人烏黑的發頂。
沒擦透的頭發自然風幹後亂蓬蓬的,壓在他胸口。
呂穗整個人都扒在他身上,腿毫不客氣地搭上來,手臂也攬着他的腰。
離得近就算了。
問題是,昨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他們的衣服還都放在床頭。
他一下子就發現了自己的變化。
康稷川推開呂穗,抓着衣服連滾帶爬沖出房間。
冷靜,一定得冷靜,反正她也不懂,就當不知道這事得了。
康稷川邊走邊提褲子,拐下樓梯就看到一樓客廳裏坐了好幾個人,嚇得他差點……
“爹、媽、呂伯父,你們怎麼來了?”
不是說好三天回門的嗎?怎麼第二天就找上門了?
徐豔華看到衣衫不整的兒子,心涼了半截,終究還是生米煮成熟飯了。
“這不是擔心你照顧不好穗穗嘛,我和你爹特意燉的排骨湯,給穗穗補補身子。”
徐豔華臉上掛着討好的笑,一直用餘光觀察呂定平的反應。
“穗穗還睡着嗎?”
都日上三竿了,真夠懶的。
“你這臭小子,昨天是不是欺負人家了?他老丈人,見笑了。”
母親的巴掌重重拍在康稷川後背上。
徐豔華依然在笑,呂定平卻沒接話。
此時此刻,呂穗躺在床上,靜靜發着呆。
她其實沒怎麼睡。
昨天晚上聊着聊着,康稷川突然沒動靜了。她興致勃勃介紹的抓魚技巧,也不知道他聽見了多少。
呂穗不困,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旁邊,一下下數他的呼吸聲。
期間有蚊子嗡嗡亂叫,她還好心地幫他揮開了。後來終於快要睡着,康稷川突然發出含糊的囈語。
他好像哭了,哼哼唧唧地說夢話。
呂穗豎着耳朵聽了半天,只能聽到一些不想和學校的字眼。
是不想去學校,還是不想離開學校呢?
呂穗很少做噩夢,基本都是美夢。要不是吃好東西,要不是和朋友們玩。
康稷川得委屈成啥樣,才能在夢裏哭啊?作爲老公和新朋友,他可能有點怕生,但對她還挺不錯。
至少呂穗沒從他身上感受到太多,以前在學校受到的,那些暗戳戳的惡意。
她得對他更好一點才行。
脖子和腿上癢癢的,好幾個蚊子包。呂穗最怕癢,幾處都用力抓到破口。
疼也比癢強。
康稷川一進屋,就看到一覽無餘的呂穗,只能光速合上門背過身。
“起床就穿好衣服。”
“我爹是不是來啦?”呂穗慢悠悠把裙子套上,“我好像聽見聲了。”
“嗯,你記得我昨晚跟你說的話吧,如果他們……”
康稷川說到一半,突然被人從身後輕輕拉住手。
“老公,如果以後有人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會幫你欺負回去的。”呂穗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
不要再自己偷偷哭了。
那些壞孩子欺負她的時候,呂穗也幻想過有人能幫她出頭。
但是等人來太慢了,她就自己動手,慢慢也積累出了一些經驗,能震懾對方,還不至於太缺德。
“你……”
“我來做你的老大!”
康稷川估摸着她已經把自己收拾好了,緩緩轉身,把手抽出來,“你以爲是拜碼頭啊?還老大?有人欺負要找老師、找村委會,或者警察。”
“以暴制暴那不是跟壞人沒區別了嗎?”
他一邊講道理,一邊從櫃子裏給呂穗找了套得體的衣服,“還有,你還是叫我名字吧,叫老公我有點反應不過來。”
“哦。”
“你脖子怎麼了?”
呂穗皮膚還算白,但成天在村裏玩,臉和脖子曬得明顯和身上不是一個顏色。
可現在不用離近看,也能發現頸側一塊曖昧的紅痕。
不可能。
他哪能幹出來這麼禽獸的事情?
呂穗滿不在乎撓了撓,“有蚊子啊,好幾只呢。”
她幫他扛了蚊子全部火力,絕對是個好老大。
康稷川噎住。
罷了,將錯就錯。
他背過去,偷偷在自己脖子上也擰了一下。
……
兩家人圍桌而坐,燒鵝、小蔥豆腐、排骨湯……各種吃的擺的滿滿當當。
康父剛出院,吃不了太油的東西,盛了點小米粥和豆腐,在桌角一個人抿着。
徐豔華不停往呂穗碗裏夾菜,她也照單全收,吃得開心。
“謝謝大娘!”
呂穗腮幫子鼓鼓囊囊,笑起來眼睛都眯成條縫。
確實是挺可愛,可惜是傻的。
徐豔華收起一瞬間的心軟,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開心,“穗穗呀,你該改口叫娘啦。小川他就是個愣頭青,沒輕沒重的,要是欺負你惹你不開心了,就跟娘說,娘幫你出氣!”
呂穗咀嚼的動作停住。
康康弟弟的娘,說了跟她昨天一樣的話。以後她罩康康,康康娘罩着她,大家都不怕挨欺負了。
呂穗心裏暖洋洋的,轉頭盯着老爹看。
她娘被鬼抓走的早,可以說呂穗的記憶裏,對娘一點印象都沒有。
小時候她說想要個娘,老爹就抱着她抹眼淚。後來她就沒開口提過這個稱呼了。
“叫吧。”
呂定平拿起筷子,把呂穗不愛吃的胡蘿卜和芹菜都挑到自己碗裏。
“以後小川的爹娘,也是你爹娘,會跟老爹一樣愛你,知道嗎?”
他的穗穗,現在就是大姑娘了。
“穗穗爹呀,你放心,我跟老康肯定把穗穗當親閨女疼。以後小川上班了,我就來幫襯着。”
徐豔華在桌下踢了踢默不作聲的兒子,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表忠心。
康稷川無奈,只能幹巴巴補充一句會好好照顧呂穗。
“嘿嘿,是呀是呀。日子就是越過越紅火!等來年他倆有了孩子,小川再多掙點錢,日子就紅火了!”
“說到工作,穗穗爹,小川那個經理崗……”
徐豔華話題轉的生硬,聽得康父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把自己僅剩的這點面子藏起來。
好在呂定平沒揶揄他倆,“啊,小川昨天和我聊了,說不想進廠,就在蒲河小學當老師。我跟校長打過招呼了。”
徐豔華兩眼一黑。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