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的紅燈變成綠燈,人潮往前一涌。
林知夏沒有跟着動。她站在原地,看着對面那塊巨大的電子屏,直到畫面從“全職太太民政局直播算賬”的新聞切到別的內容,這才慢慢收回視線。
手機又震了一下。
電量只剩下 12%,電量圖標發着刺眼的紅光,像是在催命。
她轉身,朝旁邊的一家銀行走過去。
玻璃門推開,冷氣撲在臉上。和民政局裏那種陰冷不同,這裏的冷氣帶着熟悉的辦公樓味道——燈光、地磚、機器的機械聲,都是她曾經習慣的環境。
她找到一台自助機,把卡插進去,輸入密碼,屏幕亮起藍光。
餘額一欄緩緩跳出來——
【¥7438.20】
七千四百三十八塊兩毛。
數字靜靜躺在那裏,冷靜得像一行報表。
林知夏盯着那一排數字,忽然想起結婚前自己習慣做的事。
那時候,每到月底,她會把所有支出導出成表格,按類別分類:房租、飲食、交通、學習。
那時候,她會給自己設年度目標:定存多少,買哪只基金,準備什麼時候換房。
那時候,她在電腦上做的每一張圖表,都讓她覺得——人生是可控的。
而現在,她所有的圖表都摔碎在地上,變成一地看不清的碎片。
七千多塊。
扣掉接下來一兩個月租房的押一付一,買一些必需品,再預留一點點緊急開銷,這點錢撐不了多久。
她突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離婚後生活有點緊”的程度,而是“她完全沒有安全墊”的程度。
錢昱琛之前每個月打到她卡上的所謂“生活費”,算得剛剛好——剛好夠日常吃喝、買孩子用品,就是不夠她悄悄存出一筆真正屬於自己的錢。
真正屬於她的那點積蓄,早在結婚前幾年,就陸陸續續被她轉進那家叫“錢氏未來”的公司賬戶裏。
那時候她以爲,是把錢投進他們的未來。
現在才知道,是把錢投進了自己的空賬單。
卡被機器輕輕彈回手心,塑料邊緣貼在指腹上,冰涼。
旁邊有個年輕女孩站在另一台機前,正在查工資到賬情況。看到餘額時,小聲“哇”了一聲,對男朋友說:“工資發了,我們可以去訂機票了。”
林知夏側頭看了他們一眼。
二十出頭的年紀,眼睛裏都是對未來的興奮。
她也曾經是這樣的年紀,這樣的眼神。
——現在怎麼辦?
她在心裏問自己。
手機又震了一下,這次是電話。
屏幕上跳出三個字。
【江芊芊】
她按下接聽。
“喂?”
那頭立刻炸開:“喂你個頭,林知夏,你瘋了是不是!我一刷熱搜,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再點進視頻一看,好家夥,是你在民政局桌上拿筆算賬!”
江芊芊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大,像能戳穿銀行大廳的冷氣。
“你現在在哪兒?你身邊有人嗎?錢家那幾個人還在不在?”
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帶着熟悉的急躁。
“我在銀行。”林知夏說,“他們走了。”
“走了更好。”江芊芊在那頭罵了一句髒話,“我剛才給你發了十幾條消息你都不回,我以爲你被他們關小黑屋了。”
“手機快沒電。”林知夏看了一眼電量,“我剛從民政局出來。”
“你現在立刻,馬上,從原地,給我打車過來。”江芊芊語速飛快,“你還記得我現在住哪兒嗎?我先把小房間收拾一下,今晚你先住我這裏。”
林知夏想起她們上次見面,已經是一年前。
那時候江芊芊剛換工作,抱怨加班太多,還順嘴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從錢總公司出來啊?”
她那時只笑了笑,說:“等這輪融資以後吧。”
“芊芊。”她輕輕叫了一聲。
“嗯?”那頭停了一秒。
“我現在真的,一點地方都沒有。”她說。
那頭安靜了兩秒。
隨即,江芊芊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卻更堅定:“你有我這個朋友,就不叫沒地方去。”
“你先打車來,到了給我打電話,我下樓接你。”
電話掛斷,手機電量掉到 10%。
林知夏把卡放回錢包,順手在 ATM 旁按了一下打印鍵,把剛才的餘額單打了出來。
熱乎的紙條從機器口鑽出來,她拿在手裏。
【¥7438.20】
她把小票折一下,再疊一下,折成最小的一塊,塞進錢包最裏面的夾層。
像是在對自己說——
這是起點,不是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