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剛過,四合院裏的風硬得像刀子。
天剛蒙蒙亮,中院的垂花門那兒就杵着個黑影。傻柱穿着一身油漬麻花的棉襖,手裏拎着根平時擀面條用的粗木棒子,腮幫子鼓得老高,一雙牛眼死死盯着後院的方向。
秦淮茹站在旁邊,縮着脖子,兩只手插在袖筒裏,嘴上雖說着勸阻的話,腳底下卻像生了根似的,正好把垂花門的另一側給堵了個嚴實。
“柱子,你可千萬別犯渾。”秦淮茹聲音裏帶着哭腔,眼神卻往後院瞟,“衛國現在是領導,咱們惹不起。昨兒那雞蛋……是我自個兒沒臉,不怪他。”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傻柱那火氣“騰”地一下就竄到了天靈蓋。
“什麼領導?姥姥!”傻柱往地上啐了口濃痰,“穿上身皮他就不是那個絕戶傻柱了?秦姐你別管,今兒我非得讓他知道知道,這四合院裏誰拳頭硬!敢給你臉子看,我就讓他開瓢!”
正說着,一陣清脆的車鈴聲從後院傳出來。
何衛國推着那輛嶄新的“飛鴿”自行車,身上披着將校呢大衣,裏頭是筆挺的中山裝,腳蹬大頭皮鞋,整個人顯得挺拔又利落。跟門口這倆灰頭土臉的一比,簡直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看見何衛國過來,傻柱把手裏的擀面杖往掌心裏一拍,“咣”地一聲橫在了路中間。
“孫賊,挺早啊?”傻柱歪着脖子,一臉的痞氣,“今兒這門,你怕是出不去了。”
何衛國停下腳步,眼神冷淡地掃了傻柱一眼,就像是在看一只擋路的臭蟲。他單手扶着車把,語氣平得沒一點波瀾:“何雨柱,好狗不擋道。況且,你連狗都算不上。”
“我弄死你!”
傻柱最聽不得這話,腦子一熱,那股混不吝的勁兒全上來了。他大吼一聲,舉起擀面杖照着何衛國的腦袋就掄了過來。這一下要是砸實了,非死即傷。
秦淮茹嚇得驚叫一聲:“柱子!”但身子卻往後縮了半步,根本沒想真攔。
何衛國眼皮都沒眨一下。
就在木棒即將落下的瞬間,他動了。沒有花哨的架勢,只是鬆開扶着車把的右手,腳下猛地向前趟了一步,身形如同一張崩緊的硬弓,瞬間炸開。
八極拳,貼山靠!
“砰!”
一聲悶響,仿佛兩塊巨石狠狠撞在了一起。
何衛國的肩膀重重地撞進了傻柱懷裏。那兩百來斤的壯漢,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雙腳離地,整個人倒飛出去三米多遠,“轟”的一聲砸在了迎面牆的影壁上。
“噗——”
傻柱順着牆根滑下來,張嘴噴出一口酸水夾着血沫子,捂着胸口半天沒倒騰過氣來。那根擀面杖早就不知道飛哪去了,斷成了兩截掉在地上。
死寂。
原本在水池邊刷牙洗臉的街坊們,一個個張大了嘴,牙刷掉在地上都沒察覺。
這還是那個打遍四合院無敵手的“戰神”傻柱嗎?怎麼連人家衣角都沒摸着,就被秒了?
易中海披着棉襖剛從屋裏出來,看見這一幕,眼皮狂跳。他想上前擺這一大爺的譜,可剛張嘴喊了聲“衛國……”,就被何衛國那冰冷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那眼神裏沒有半點鄰裏情分,只有看死人的冷漠。
“一大爺,你是想說我下手重了?”何衛國整理了一下絲毫未亂的衣領,聲音清冷,“何雨柱持械行凶,意圖襲擊國家幹部。按照《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我是正當防衛。現在,我懷疑他是潛藏的暴力破壞分子。”
說完,何衛國走過去,用腳尖挑起那半截斷了的擀面杖,拿在手裏晃了晃,“凶器沒收。回頭我會讓保衛科出一份通報,扣除何雨柱三個月的安全獎,並記大過一次。”
易中海張了張嘴,愣是沒敢吭聲。這帽子扣得太大了,再說話,那就是同夥。
就在這時,大門口傳來一聲怯生生的驚呼:“姐……這……這是咋了?”
衆人回頭,只見一個穿着碎花紅棉襖、扎着兩根麻花辮的鄉下姑娘,正背着個大包袱站在門口,瞪大了眼睛看着院裏這一幕。
正是剛進城的秦京茹。
她原本是聽秦淮茹的話,來城裏跟那個“條件好、廚藝好”的傻柱相親的。可眼前這一幕,徹底震碎了她的三觀。
那個躺在地上吐血、滿身油膩、像死豬一樣的男人,就是表姐嘴裏的“能人”?
而那個站在晨光裏,英俊挺拔、騎着自行車、一招就把“壞人”打飛的男人,簡直就像是電影裏的英雄。
秦京茹雖然是從鄉下來的,但她不傻,而且極其現實。她進城是爲了過好日子的,不是來伺候癱子的。
“京茹,快……快來扶一把柱子!”秦淮茹見表妹來了,趕緊招手,想借機把兩人往一塊湊。
秦京茹卻像是沒聽見似的,目光死死地粘在何衛國身上。她看見何衛國自行車的車鈴蓋剛才被震鬆了,掉在地上。
鬼使神差地,秦京茹放下包袱,快步跑過去,撿起那個亮晶晶的車鈴蓋,用袖口仔細擦了擦土,雙手遞到何衛國面前。
“同志……不,領導,您的東西掉了。”秦京茹臉蛋紅撲撲的,眼睛裏閃着崇拜的光,“您剛才那一下真厲害!俺在公社看過武術隊表演,都沒您這一半威風!”
秦淮茹的臉瞬間綠了:“京茹!你幹什麼呢!那可是打傷柱子的凶手!”
“姐,你瞎說啥呢!”秦京茹回頭,聲音脆生生的,“俺都看見了,是那個胖子先拿棍子打人的!這位領導是……是那個詞咋說來着?正當防衛!”
何衛國接過車鈴蓋,低頭看着這個還有些土氣,但眼神裏透着股機靈勁兒的姑娘。
【洞察之眼】開啓。
一行只有他能看見的小字浮現在秦京茹頭頂:*【秦京茹,18歲,極度虛榮,渴望城市生活,容易被物質和強者征服,目前對宿主好感度80。】*
是個好用的棋子。
何衛國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與剛才的冷酷判若兩人。
“謝了,姑娘。你叫什麼?”
“俺……我叫秦京茹!”秦京茹激動得說話都結巴了,“是秦淮茹的表妹。”
“哦,秦淮茹的表妹啊。”何衛國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的秦淮茹,重新把車鈴蓋安好,“可惜了,這麼靈透的姑娘,別被有些心術不正的人帶坑裏去了。城裏路滑,看準了再走。”
說完,何衛國長腿一跨,騎上自行車,車鈴清脆地響了一聲,留給秦京茹一個瀟灑的背影。
秦京茹站在原地,癡癡地看着那個背影消失在胡同口,半天沒回過神來。
“秦京茹!你還要不要臉了!”秦淮茹氣急敗壞地沖過來,一把拽住表妹的胳膊,“我讓你來是跟傻柱相親的,你跟那個絕戶套什麼近乎!”
秦京茹猛地甩開秦淮茹的手,看着地上還在哼哼唧唧的傻柱,眼裏閃過一絲嫌棄。
“姐,你別騙我了。”秦京茹退後一步,眼神變得有些銳利,“那個傻柱,又老又醜,連人家一根指頭都打不過。剛才那位領導叫何衛國是吧?我看他條件比傻柱強一百倍!姐,你非讓我嫁個窩囊廢,是不是怕我嫁得比你好,以後壓你一頭?”
秦淮茹如遭雷擊,看着眼前這個原本以爲可以隨便拿捏的傻表妹,心裏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
軋鋼廠,一食堂後廚。
傻柱是被馬華攙着來上班的。胸口疼得厲害,每呼吸一下都像是有針在扎,但他死活不肯去醫務室,非要來後廚。
那是他的地盤,是他的面子。
“師父,要不您歇着吧,今兒的大鍋菜我來炒。”馬華看着傻柱那張蠟黃的臉,小心翼翼地說道。
“歇什麼歇?我歇了,這食堂還轉得動嗎?”傻柱坐在專屬的太師椅上,手裏端着個大茶缸子,咬牙切齒,“何衛國那個小兔崽子,仗着練過兩天把式搞偷襲。等爺養好傷,非廢了他不可!”
他一邊罵,一邊指揮着劉嵐切菜。眼瞅着就要到飯點兒了,傻柱眼珠子一轉,沖馬華招招手。
“那份給廠領導開小灶的菜,鹽給我多放兩勺。尤其是那道回鍋肉,給我齁死那個姓何的!”傻柱臉上露出一絲陰狠的笑。
他是大廚,這就是他的特權。只要他說手抖了,誰能把他怎麼着?
到了中午打飯的時候,傻柱更是明目張膽。他拿過那個平時裝剩菜的網兜飯盒,趁着沒人注意,把剛出鍋的一只燒雞撕下一大半,又切了半斤醬牛肉,一股腦全塞進了飯盒裏,再在上頭蓋了層白菜幫子掩人耳目。
“哼,扣我工資?我有的是辦法找補回來!”傻柱拍了拍飯盒,心裏總算舒坦了點。
就在這時,後廚的大門被人猛地推開了。
“都停手!所有人離開灶台,站到牆邊去!”
一聲厲喝傳來。
傻柱抬頭一看,只見何衛國帶着四五個保衛科的幹事,臉色鐵青地走了進來。每個人胳膊上都戴着紅袖箍,手裏拿着記錄本。
“何衛國?你丫又發什麼瘋?”傻柱扶着腰站起來,拿大勺指着何衛國,“這是後廚重地,閒人免進!懂不懂規矩?”
何衛國手裏拿着一份紅頭文件,冷冷地拍在案板上。
“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這是廠辦剛下發的《關於全廠衛生及集體資產專項整治的通知》。我是本次行動的總負責人。”
何衛國目光如電,掃視全場。原本還想幫師父說兩句話的馬華,被這眼神一掃,嚇得縮着脖子溜到了牆角。
“搜!”
何衛國一揮手,保衛科的人立刻散開。
“哎哎!你們幹什麼!這是老子的地盤!”傻柱急了,剛想沖上去阻攔,卻被兩個壯實的保衛幹事一左一右按住了胳膊。
“找到了!總工,這灶台下面的暗格裏,藏着兩罐公家豬油,還有十斤精面!”一個幹事大聲匯報。
全場譁然。工人們都知道食堂油水大,但沒想過傻柱敢藏這麼多私貨。
傻柱臉色一變,梗着脖子喊:“那是……那是留着備用的!怕不夠吃!”
“備用?”何衛國冷笑一聲,徑直走到傻柱剛才坐的太師椅旁,伸手拎起了那個網兜飯盒。
“何雨柱,這裏面裝的是什麼?”
傻柱心裏“咯噔”一下,但嘴上還硬:“剩菜!怎麼着?廚子不偷,五谷不收,這是行規!廠長都知道,你管得着嗎?”
“剩菜是吧?行規是吧?”
何衛國拎着飯盒走到大廳中央,此時正是飯點,窗口外面排滿了等着打飯的工人,其中就夾着秦淮茹。
秦淮茹正抻着脖子往裏看,指望着傻柱今晚能帶回點葷腥給棒梗解饞。
“大夥都看着。”何衛國聲音洪亮,傳遍了整個食堂,“何雨柱同志說這裏面是剩菜。”
說着,他當着幾百號工人的面,一把掀開了飯盒蓋子。
沒有什麼剩菜殘羹。
映入眼簾的,是碼得整整齊齊的醬牛肉,油光發亮的燒雞腿,底下甚至還壓着兩個白面饅頭。
那一瞬間,空氣都凝固了。
排隊的工人們看着自己飯盒裏清湯寡水的白菜土豆,再看看傻柱飯盒裏的硬菜,眼睛瞬間紅了。
“這特麼叫剩菜?這比過年吃得都好!”
“原來我們的油水都被這孫子給刮走了!”
群情激憤。
秦淮茹站在人群裏,看着那個飯盒,腦子嗡嗡直響。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何雨柱,你所謂的‘剩菜’,是剛出鍋的整雞和特供牛肉。”何衛國將飯盒重重摔在案板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根據《工廠管理條例》,這不是拿剩菜,這是盜竊集體資產!性質極其惡劣!”
何衛國轉過身,指着臉色慘白、冷汗直流的傻柱,當場宣判:
“我現在宣布處理決定:第一,撤銷何雨柱食堂班長職務,降爲三級幫廚,負責切菜洗碗;第二,罰沒何雨柱三個月工資,賠償廠裏損失;第三,責令何雨柱在全廠廣播站公開檢討三天,深刻反省其盜竊行爲!若有再犯,直接開除公職,移送公安機關!”
傻柱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這一次,沒有一大爺來救場,沒有楊廠長來護犢子。在鐵一般的證據面前,他那所謂的“廚子特權”,被何衛國踩得粉碎。
“帶走!去廣播站寫檢討!”
何衛國看都不看像死狗一樣的傻柱,轉身走出了充滿了油煙味的食堂。
剛出門,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響起。
一個穿着工裝,卻依然顯得身姿窈窕、氣質颯爽的年輕女子攔住了他的去路。她手裏拿着個筆記本,一雙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何衛國,像是發現了一塊新大陸。
“何總工,您這手段可是夠狠的,真讓人大開眼界。”
女子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我是廠廣播站的於海棠。早就聽說咱們廠來了位鐵面無私的技術顧問,今兒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知何總工晚上有沒有空?我想給您做個專訪,談談咱們廠的風氣整頓問題。”
何衛國停下腳步,看着眼前這個原著裏心高氣傲的“廠花”,又看了一眼遠處失魂落魄的秦淮茹,嘴角微微勾起。
這四合院的水,是越來越渾了,但也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