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久等了。”
林小晚拉開椅子，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空氣裏的塵埃。
她把那只洗得發白的帆布包往身後藏了藏。包帶邊緣磨出了毛邊，一看就是地攤上的便宜貨，用了不下三年。
“沒，我也剛到。”
江城嘴角上揚，肌肉記憶瞬間接管了面部表情。
三分疏離，七分客套，眼底還得壓着點漫不經心的審視。
這是他在鏡子前排練了上百次的“渣男微笑”。
服務生遞上燙金菜單。
林小晚視線落在第一行——藍山咖啡，68元/杯。
她瞳孔驟縮，像是被那燙金的數字灼傷了眼，猛地合上菜單。
“那個……給我一杯溫水就好，謝謝。”
等服務生走遠，她身子前傾，壓低聲音，語氣帶着一絲窘迫的俏皮：
“這兒太貴啦，六十八都能買兩斤精排骨了。我在單位習慣喝白開水，健康，還省錢。”
江城握着杯子的手猛地一緊。
指節泛白。
這裏是魔都。
是拼單名媛橫行、撈女遍地走的修羅場。
居然有個姑娘，在相親局上算計着排骨的價格，想着幫相親對象省錢？
心髒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那種利用老實人刷任務的罪惡感，像野草一樣在胃裏瘋長。
【系統提示：距離任務結算還有25分鍾。】
腦海中，冰冷的紅色倒計時在跳動。
那是十萬塊。
那是他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城市裏，唯一的氧氣面罩。
良心？
那是富人的奢侈品，窮人不配擁有。
江城咬牙，掐滅了那點不合時宜的愧疚。
不走心，拿錢，走人。
這是唯一的活路。
“林小姐在哪高就？”他開啓了最令人厭煩的查戶口模式，語氣冷得像深秋的風。
“叫我小晚就好。我在區圖書館做管理員。”
林小晚兩手捧着免費的溫水，玻璃杯的熱度似乎給了她勇氣：“工作很清閒，就是工資不高，扣完五險一金只有四千多。”
坦誠得近乎傻氣。
這年頭相親，誰不是把四千說成八千，把八千吹成兩萬？
“圖書館啊，適合養老。”
江城向後一靠，翹起二郎腿，開始了他的表演。
“你也知道，現在的宏觀經濟下行，金融衍生品模型的風險控制……”
他開始胡扯。
從枯燥的K線圖分析到晦澀的期權對沖。
這些玩意兒，別說一個圖書管理員，就是金融系的教授來了都得聽困。
他盯着林小晚。
等她打哈欠，等她看手機，等她借口上廁所尿遁。
只要她露出一絲不耐煩，這場戲就能收場。
然而，他失算了。
林小晚非但沒有走神，反而雙手托腮，身子前傾。
那雙小鹿般溼漉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眼底閃爍的光，叫崇拜。
“原來基金是這麼運作的呀……”她聲音輕柔，“江城，你懂得真多。”
江城嘴角的假笑僵在臉上。
“你以前工作的時候，一定很厲害吧？”
她歪着頭，目光清澈，仿佛透過他那件廉價的襯衫，看到了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靈魂。
“那個樣子的你，肯定在發光。”
發光？
這三年，他在滿是油煙的廚房裏，在白悅嫌棄的白眼裏，早就把自己活成了一塊發黴的抹布。
從未有人跟他說過，你在發光。
該死。
這氣氛不對勁！太曖昧了！
江城瞥向手機。
【剩餘時間：00:02:00】
還差兩分鍾。
必須要斬斷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愫，哪怕是自爆！
“林小晚，那些都是老黃歷了。”
江城猛地放下咖啡杯，杯底磕在桌面上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他眼神刻意變得輕浮，甚至帶着幾分擺爛的無賴：
“我現在失業，身無分文。這件襯衫是我唯一的行頭，這杯咖啡花光了我最後的積蓄。”
他攤開手，笑得殘忍：“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窮光蛋，爛泥扶不上牆。”
“你這麼好的姑娘，沒必要在我這種廢物身上浪費時間。”
話說絕了。
自爆卡車，足以炸毀任何相親局。
江城等待着。
等待那雙眼裏的光熄滅，等待她像躲瘟神一樣起身離開。
那樣，任務完成，他也解脫了。
空氣死寂了幾秒。
林小晚愣住了。
她看着這個男人，像是第一次看清他那層僞裝下的狼狽。
接着，她笑了。
不是嘲笑，而是一種撥開雲霧見月明的釋然。
“紅娘王姐都跟我說了。你是名校畢業，只是暫時運氣不好。”
林小晚放下水杯，語氣格外認真。
“江城，男人沒錢不可怕，失業也不可怕。我看人很準，你眼睛裏有正氣，你只是缺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一記直球，正中眉心。
江城築起的高牆，被這顆軟綿綿的糖衣炮彈轟開了一個大洞。
他有些狼狽：“你……爲什麼？你這樣的條件，不缺人追。”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林小晚心底某個隱秘的角落。
她垂下眼簾，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玻璃杯壁。
良久。
“因爲……我想有個家。”
聲音很輕，卻重若千鈞。
“我是孤兒，在福利院長大，連自己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
她抬起頭，眼眶微紅，卻笑得燦爛無比：
“我拼命讀書、考編、工作，就是想在這個大城市裏，能有一盞燈是爲我亮的。”
“不用房子很大，哪怕是租來的單間也行。只要下班回去，能有人說句話；只要生病難受的時候，有人能給我倒杯熱水。”
江城僵在原地。
孤兒。
渴望一個家。
巨大的荒謬感像潮水般涌來。
白悅那個擁有富足家庭的女人，爲了所謂的“自由”把他踩進泥裏。
而眼前這個一無所有的女孩，卻把那份平淡視若珍寶。
就在這時——
【叮！】
【有效溝通已滿30分鍾！】
【新手福利任務完成！】
【獎勵：現金100,000元已發放，可隨時提現！】
成了！
十萬塊！
那種絕處逢生的狂喜瞬間沖淡了愧疚。
有了這筆錢，他就能在魔都挺直腰杆，就能從那個發黴的旅館裏搬出來！
任務完成，該撤了。
然而，還沒等他想好告辭的理由。
對面的林小晚看着他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誤會了他的沉默。
這個傻姑娘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人生中最大的賭注。
身體前傾，那雙清澈的眸子裏，滿是孤注一擲的真摯。
“江城，你別怕。”
“我不是那種找長期飯票的人。我有工資，雖然不多，但夠兩個人吃飯的。”
“如果你沒找到工作，我可以先養你一陣子。或者……我們去夜市擺攤賣炒飯也行的，我手藝很好的！”
她臉紅得快要滴血，卻倔強地沒有移開視線：
“我覺得你是個溫柔的好人。我們……可以是以結婚爲前提，交往試試看嗎？”
轟——！！！
江城的大腦瞬間空白。
劇本不對！
不是說相親全是奇葩嗎？爲什麼第一把就抽中了這種絕世SSR？！
我只是想騙個低保刷個任務！
怎麼一下子就快進到“我養你”、“結婚”這種足以讓浪子回頭的劇情了？！
還沒等他感動。
腦海中那個該死的藍色界面突然變成了刺眼的猩紅！
【警告！警告！】
【檢測到高危情感信號！對方發出真愛邀請！】
【渣男系統核心法則觸發：浪子不回頭！】
【懲罰機制預警：一旦宿主答應了對方以結婚爲前提的交往邀約……】
一行血淋淋的大字，直接浮現在林小晚那張清秀的臉龐旁邊，還貼心地配上了一個剪刀的圖標。
**【懲罰內容：宿主某隨機部位，長度永久減少3cm！】**
**【距離懲罰生效，僅剩一步！】**
**【請宿主慎重選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