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上班,大家都心不在焉。
沒多少木頭送到楞場,自然閒,一人在外面盯會兒就成,沒必要四個檢尺員都在寒風裏立電線杆子。
王香琴把女兒帶到儲木場,小姑娘就趴在辦公桌上看報紙,看得津津有味。
“她奶一來,天天吆喝孫女幹活,幾個大人在家,倒指着個八歲孩子給他們做飯。”
王香琴說着眼圈兒都紅了,生了一兒一女,兩口子疼女兒,兒子也疼姐姐,眼珠子似的女兒,在家就被老婆子欺負,還得給小叔子端茶倒水,提水壺倒開水不小心潑出來,把手燙個大泡,老婆子直喊嚇到她乖兒乖孫,對孫女破口大罵。
“她自己不就是女的嗎,怎麼還能重男輕女?”周來鳳不解。
“她哪裏是重男輕女,她自己生的養得跟嬌小姐似的,二十多歲橫針不拿豎線不拈,她就只輕我生的女兒。”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只能這樣嘆,這年頭,大部分人都從舊社會過來的,腦子裏的思想還默認的是男主外女主內,哪怕女人有工作跟男人賺一樣多的錢,那也是默認到家洗衣做飯都是女人的活。
包括婆媳關系,也默認婆婆說啥都得聽着。
這些八卦,米多只聽不搭話。
猛地話題轉到秦大山一家,周來鳳戳戳米多:“你跟我姐住一趟房吧,就原先秦大山的房子。”
原來周大嫂是周來鳳姐姐:“對,周大嫂人很好,平常幫我不少。”
“我跟你們說,那男的,今年直接到秦大山家過年了,看樣子,往後得住下。”
嘀嘀咕咕一陣八卦。
秦大山原先是山上的伐木工,被木頭砸了腿,傷好後走路倒看不出來,只是再上不了山,林業局給安頓到苗圃。
苗圃的工資跟山上那可是天上地下,定量也差得多。
苗圃新修的房子本身沒有秦大山的份,還是秦大山豁出去在杜局長來檢查工作時鬧了一場,才安排了房子,不用大冬天拖着傷腿趟雪往返苗圃。
家中五個孩子,大的十二三,小的六歲,都是吃垮老子的年紀,日子便過不下去。
一來二去,找了個拉幫套的,是在山上建森林小火車鐵軌的工人,原先只是歇假的時候住在秦家。
如今聽說那男的往後是開森林小火車的司機,要一直住在秦家。
“拉幫套?”米多有些迷茫。
兩位大姐面面相覷,掩嘴笑出聲兒。
周來鳳看看王香琴女兒,還在認真看報紙,才拉過米多,小聲說:“就是男的養不起家,再找個男的一起養家,就像一匹馬拉不動大車,再套一匹馬拉幫套,不就拉動了?”
這解釋倒是形象,也顛覆認知。
“可是,他家都有五個兒子了,再辛苦兩年,兒子去上班掙錢,不就挺過去了嗎?”
王香琴嘀咕:“兩年,哪那麼容易,眼眉前這個年都難熬。”
從八卦回到現實,總是沉悶。
中午下班鍾一敲響,趙谷豐就掀門簾子進辦公室,笑眯眯沖米多走來。
“喲,這是你男人啊,長得可真威風。”王香琴在爐子上熱糊塗粥,看着眼前英挺的男人止不住誇。
給幾人介紹過,趙谷豐從懷裏掏出捂得嚴嚴實實的飯盒:“酸菜團子,快趁熱吃。”
米多似笑非笑看眼飯盒,也不多說話,有飯不吃王八蛋,開飯盒拿起酸菜團子幾口吃完,就拉着趙谷豐出去轉楞場。
“許秀娥做的飯?”
“我也不會做啊。”
“那你早上說中午給我送飯,就打着許秀娥做飯的主意?”
“難道她光吃飯不幹活?誰家沒事養個姑奶奶。”
米多哼一聲,跳上一垛木楞:“趙谷豐,那是我家,我是女主人!”
“你不是不在家嗎?”趙谷豐也委屈。
“你沒長手?”
“我也不會做飯啊!”
“狗屁,我生下來就會做飯?不也是學來的嗎,你不學是等着我給你做一輩子飯?你記住,趙谷豐,那是我家,我是女主人,家裏的東西除了我也就你能動,你是男主人!”
男主人女主人一番話,意思聽明白了,就是兩口子的家,只能兩口子做主,不能有外人。
“我明白了,下午我就在家剁肉餡焯蘿卜。”
米多跳下木楞,看看四周沒人,吧唧往趙谷豐臉上親一口。
實際上米多捂着頭巾,嘴捂得嚴嚴實實,親這一口,只能算親在趙谷豐棉帽耳朵上。
就這已經讓男人暈頭轉向找不着北,暈乎乎拿着飯盒回家剁餃子餡兒。
下午忙活完,辦公室的茶話會主題就變成誇小米家男人。
長得精神,還能給老婆送飯,這種男人,打着燈籠也難找。
米多只聽着,扯嘴笑,要是把家裏住着前小姨子的話說出來,那就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了。
下班到家,果然餡已經剁好,蘿卜也剁得碎碎的。
趙谷豐正對着半盆子面發愁,看到米多回來,連忙問:“媳婦兒,和面擱多少水?”
米多耐心解釋,手把手教趙谷豐和面,嘴裏PUA着:“男人勁大,揉出的面勁道。”
當然,自己勁也不小,這話就沒必要說了。
許秀娥插不上手,拿塊抹布到處擦,擦着擦着就進裏屋去了。
米多看到也沒吭聲,自顧自拌餡,切顆蔥,沒有姜,灑點花椒粉,趁着趙谷豐認真揉面,往餡裏丟了點十三香。
倒入熟油,攪勻放蘿卜碎,一盆子幾乎全是蘿卜的餃子餡就拌好。
餳面的工夫,從外屋炕上拿出發得正好的豆芽,焯水涼拌,炒個蔥花雞蛋,土豆塊燉凍豆腐,幹炒一盤花生米。
也算湊了四個菜,邊炒菜邊跟趙谷豐嘮嗑:“等來年,院子裏種點菜,早早的曬菜幹,醃鹹菜,酸菜也醃一大缸,秋日裏上山打點榛子鬆塔,省得貓冬抓瞎,過年連個嚼谷都沒有。”
這個冬天真是拮據,家無存糧,絲毫沒做貓冬準備,突然興一個家,三十夜裏能包頓餃子,已經難得。
當然,空間裏什麼都有,能拿出來嗎?
趙谷豐心裏裝着更重要的事:“我找單身戰友換點棉花票,咱們做床大被子吧。”
單人被子抱媳婦兒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