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米多越鬧,趙谷豐越開心。
馬志剛的話記在心裏,他品過味兒了,媳婦兒越是鬧脾氣,證明越是在乎他,若真像她表面那麼平靜無波,自己才該害怕呢。
邊哄媳婦兒邊咧嘴笑,直到聽到開門聲。
“姐夫,咱晚上吃啥?”
許秀娥終究是不敢推門進裏屋,只在外面問。
米多早就吃過晚飯,雖估摸着趙谷豐要來,也下班早早煮清蒸豬肉罐頭疙瘩湯,吃得一幹二淨。
心裏想的是,若是趙谷豐一人來,那就給他煮掛面,再臥個雞蛋。
若是帶個尾巴……
那就餓着吧!
趙谷豐撓撓頭:“媳婦兒,咱家糧在哪?”
米多對着牆邊的架子努努嘴。
這個架子就是鋸短的柴火搭的,放個木板,跟地面分開來。
架子上是十斤大碴子和幾斤高粱面,米多故意放那的。
“你的糧本在烏伊嶺才能換糧票,我糧本買的糧給你老家寄了二十斤,剩的都在這。”
趙谷豐從前不經管這些,按月拿糧本換糧票在食堂吃飯,也剩不下啥,剩的都給老家寄回去。
結婚後把糧本直接交給媳婦兒,就萬事不管。
心裏想的是,到時候問媳婦兒要糧票,家裏財產隨媳婦兒安排,完全忘記自己糧食關系在烏伊嶺。
上回米多問過老家地址,沒想到是寄糧食,這年月還有誰能把糧食平白無故寄給別人?
親父子都能爲糧食撕破臉皮。
“媳婦兒,我……”
真沒臉啊!
媳婦兒給老家寄了糧,現在自己光杆帶着前小姨子來吃喝媳婦兒的,她剛工作兩個月,哪有餘糧。
“今晚不吃了。”悶聲悶氣沖門外說一句,轉頭對米多搖尾巴:“咱鋪被子早些睡吧。”
“嗯,我先去廁所。”
“我陪你去。”
兩人並肩出去,許秀娥還不知所措站在外間,被子還捆着扔在炕上。
米多眼神都懶得奉送一個,自顧自走,趙谷豐看兩眼,最終“嘖”一聲,追着媳婦兒出門。
上完廁所到家,許秀娥還是那個姿勢,米多自顧自回裏間鋪被子。
米多就是小心眼兒,剛剛那一瞬,突然電光火石想起許秀娥是誰。
書裏許秀娥出場時都年紀一把,以軍區首長夫人的身份跟杜麗華打得火熱,使壞絆女主一跤,讓女主孩子早產,險些一屍兩命。
那麼,在書裏,沒有米多這個變量,許秀娥是跟趙谷豐結了婚的,並且自己姐姐死於難產的情況下,還能對一個孕婦下死手。
呵!
更何況,她姐姐都死好幾年了,偏偏在餓肚子的時候跑來找姐夫,若真有良心,前幾年爲何不來?
因爲前幾年小興安嶺苦啊,這兩年關外能吃得起飯,關裏都餓肚子。
米多進進出出,從外間爐子上拿水壺倒水洗臉洗腳,讓趙谷豐跟着洗,殘水倒進維德羅。
許秀娥立樁子一般,面無表情一直站在那。
兩人脫去外衣進被窩躺下熄燈,外面的燈還亮着。
當然是一人一個被窩。
平日裏米多用睡袋,今日勉強用的米春花做的被褥,窄窄一條,蓋不了兩人。
心情激動到手都哆嗦的趙谷豐,拿來的也只是在部隊的單人被。
嚴格意義上說,這算二人洞房花燭夜。
這麼個八塊腹肌長相英俊的人躺在自己身邊,不意動是假的,又不是沒吃過豬肉不懂。
逗逗他。
手越過被子,伸進男人被窩,對準腹肌,輕輕一捏……
“嘶~”
男人翻身想壓過來,被米多一把推開,指指外面。
不知何時,許秀娥抽抽嗒嗒哭起來,一聲聲,在夜裏瘮人得很。
無論多熱血沸騰,都能被哭萎。
米多撤回一只手,翻身後背對着趙谷豐,並不打算處理這個麻煩。
趙谷豐頹喪倒在枕頭上,這特麼是造了什麼孽啊,香香軟軟的媳婦兒睡在身邊,還得聽門外哭喪。
米多幹脆跟趙谷豐聊起來:“如今大家都愁糧食,咱們還是別請客了吧,就這樣過,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
“只是委屈你了。”
“這有啥委屈的,還是想想怎麼哄飽肚子吧。”
米春花跟郝援朝是辦過婚禮的,在老家熱熱鬧鬧請的客。
趙谷豐跟許秀彩也在食堂請了兩桌戰友,新房布置得妥帖。
都是二婚,又是特殊時期,完全沒必要追求儀式感。
“過年的東西準備了吧?”
“就我定量的四兩肉,跟人換了些白面,半斤油,有點白糖。你拿的票都是工業票和布票,沒啥副食票。”
趙谷豐開始犯愁,從前沒關注過日子的事,以爲攢下錢就行,沒想到過日子那麼多門道,如今讓媳婦兒爲難,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米多又安撫:“我是正式工,怎麼着也不能餓到,你在部隊也不能虧着,挺兩年,慢慢攢東西,日子就好過了。”
打一棒子還得給點安慰,要讓男人知道過日子的艱難,但也別讓男人對家庭生出恐懼,這個度,好難把握。
兩人嘀嘀咕咕聊着,外面的哭聲倒是漸停,悉悉索索像是在鋪被子。
米多伸手慢慢探向男人的手,被男人一把握住,真是粗糲的大手啊。
在女人裏,米多的手不算小,米春花沒好好愛護,這兩個月也沒養回來,依然有些裂口和薄繭,骨關節也略有些突出。
但在趙谷豐手裏,依然算得上嬌小玲瓏,被握在掌中捏來捏去,又捏住一身火氣。
想想外面的前小姨子,只得勉力壓制小腹越來越暴烈的欲望。
米多蹭蹭,把頭靠到男人肩窩,擺個舒服的位置,冥想入睡。
突然,兩人一起噗嗤笑出來。
隔壁周大嫂開始吟哦有聲,聲聲鏗鏘,笑得米多無聲捶炕。
一個人聽着不覺得有什麼,旁邊睡個體魄強健散發熱力的自家男人,曖昧之意漸漸彌漫。
“往後,咱倆睡外間。”趙谷豐咬牙切齒。
米多埋頭笑:“行!”
艱難入睡,早起就是年三十。
但是米多依然要上班,搞生產,工人階級不過春節,跟往常一樣,只休周日。
攪個棒子面糊塗,騰三個兩摻面饅頭,切點之前在副食店買的卜留克鹹菜,就是除夕的早飯。
臨出門前,米多叮囑趙谷豐:“外面缸裏有塊肉,你拿回來緩上,焯點蘿卜出來,晚上包餃子。”
趙谷豐把最後一口饅頭塞嘴裏:“我送你上班,中午給你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