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哭,沒有鬧,甚至連聲音都沒有一絲顫抖。
她十分認真、十分誠懇地問道:
“祖母,宮裏……是不是頓頓都有剛才那種菱粉糕吃?”
“……”
安國公張着的嘴忘了一半,下巴僵在半空。
老夫人手裏那串轉得飛快的佛珠,啪嗒一聲掉在了腿上。
蘇凌玥的一聲哭嗝卡在喉嚨裏,發出“咯”的一聲怪響,瞪大了眼睛看着妹妹,眼淚掛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身後的張嬤嬤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踩到自己的裙擺。
風吹過回廊,卷起幾片落葉。
正廳裏,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所有人都在懷疑自己的耳朵。
剛才……她問了什麼?
菱粉糕?
在那生死存亡、家族榮辱、潑天富貴面前,她關心的……竟然是一塊糕點?!
正廳內,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石頭。
那一問之後,沒有人說話。
只有遠處不知哪棵樹上的蟬,還在不知疲倦地叫着。
老夫人握着佛珠的手僵在半空,那顆紫檀木珠子被她捏出了汗。她盯着蘇錦鯉,胸口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上不去,也下不來。
她活了六十歲。
經歷過先皇駕崩,見過奪嫡之爭,鬥過無數後宅婦人。
她想過蘇錦鯉會哭。
想過蘇錦鯉會鬧。
甚至想過蘇錦鯉會嚇得昏死過去。
唯獨沒想過,她會問菱粉糕。
那是菱粉糕嗎?
那是安國公府的臉面,是三百口人的性命,是皇權的威壓!
老夫人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一聲渾濁的氣音。她側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張嬤嬤。
張嬤嬤也是一臉活見鬼的表情。
她低下頭,拼命咬着下嘴唇,肩膀卻控制不住地抖動。
安國公蘇振雄站在窗前,原本背在身後的手,此刻尷尬地垂在身側。他看着這個平日裏被他忽視的庶女,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剛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怪物。
“你……”
蘇振雄開了口,聲音有些發飄。
“你剛才問什麼?”
蘇錦鯉站在大廳中央。
她沒有察覺到氣氛的詭異。
或許察覺到了,但她不在乎。
在她的世界裏,吃飯是頭等大事,比天塌下來還要大。
她眨了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角,似乎還在回味剛才那塊糕點的味道。
“父親,”蘇錦鯉重復道,語氣比剛才還要誠懇,“女兒問,宮裏是不是頓頓都有菱粉糕吃?剛才那塊菱粉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膩,女兒沒吃夠。”
蘇振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
那股憋在胸口的怒火,竟然奇跡般地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荒謬的無力感。
他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大道理。
什麼家族大義。
什麼光宗耀祖。
什麼身爲蘇家女兒的責任。
現在,這些話全都被這一塊菱粉糕給堵了回去。
跟一個傻子談大義,是對牛彈琴。
跟一個吃貨談責任,是浪費口舌。
蘇振雄揮了揮手,像是要趕走眼前的荒唐畫面。
“有。”
他咬着牙說道。
“宮裏什麼都有。別說菱粉糕,就是龍肝鳳髓,只要你想吃,御膳房也能給你做出來。”
蘇錦鯉的眼睛瞬間亮了。
那光芒比剛才聽到“榮華富貴”時還要耀眼。
她往前走了一步,迫不及待地追問:“那有蟹黃包嗎?要那種皮薄得像紙,一咬開流一勺油的。”
蘇振雄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點頭:“有。”
“有佛跳牆嗎?要用鮑魚、海參、魚唇燉上三天三夜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