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玉只顧着擺弄自己的指甲，沒注意到他的異常，還嫌他動作慢，嘟囔着：“笨手笨腳的，一點用都沒有。”
晚上吃飯時，許墨寶幾乎沒什麼胃口，扒拉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怎麼吃這麼少？嫌棄我做的飯？”蘇母關切地問。
“不是的，阿姨，”許墨寶連忙搖頭，聲音有些虛弱，“我……我不太餓。”
蘇明玉瞥了他一眼，哼道：“肯定是下午在河邊玩水，心思都野了。”
許墨寶低下頭，沒敢辯解。
夜裏，他發起了高燒。
渾身滾燙，像被放在火上烤，喉嚨幹得冒煙，骨頭縫裏都透着酸疼。
他蜷縮在薄被裏，冷得直打哆嗦，卻又不敢起身，怕驚擾了隔壁的蘇明玉，更怕給她添麻煩。
他在昏沉中反復想着：“不能生病……不能給姐姐添麻煩……明天還要早起幫姐姐熱牛奶……”
第二天清晨，許墨寶掙扎着想爬起來，卻眼前一黑，又重重摔回床上，額頭上沁出細密的冷汗。
蘇明玉在外面等了一會兒，沒見他像往常一樣出來準備好一切，不耐煩地走到他房門口，用力敲了敲門：“許墨寶！你死了嗎？還不起來！”
裏面沒有回應。
蘇明玉火氣更盛，一把推開門，就看到許墨寶蜷縮在床上，臉色是不正常的潮紅，嘴唇幹裂，呼吸急促而沉重。
“喂！你裝什麼死？”她走過去，用腳尖踢了踢床沿。
許墨寶艱難地睜開眼，視線模糊，看到蘇明玉怒氣沖沖的臉。
他張了張嘴，想道歉，發出的聲音卻嘶啞微弱：“對……對不起，姐姐……我……我這就起來……”他試圖撐起身體，卻手臂一軟，又倒了回去。
蘇明玉這才察覺不對勁，她遲疑了一下，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額頭。
滾燙！
那灼人的溫度嚇了她一跳，心裏的怒火瞬間被一種莫名的慌亂取代。
“你……你怎麼燒成這樣？”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帶着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
許墨寶昏昏沉沉地看着她，只覺得她的身影在晃動。
他努力集中精神，斷斷續續地說：“沒……沒事的，姐姐，我……我躺一下就好……不會耽誤幹活的……你別……別生氣……”
都這種時候了，他擔心的居然還是怕她生氣，怕耽誤幹活。
蘇明玉看着他那副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卻還在努力向她保證的樣子，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猛地轉身，跑出房間，大聲喊道：“媽！媽！許墨寶發燒了！燒得很厲害！”
接下來的半天，蘇家一陣忙亂。蘇母找來退燒藥，蘇父幫忙倒了溫水。
而蘇明玉，一開始只是站在門口，看着母親給他喂藥，用溼毛巾敷額頭。她臉上沒什麼表情，手指卻無意識地絞着衣角。
等到蘇母去準備午飯，房間裏暫時只剩下他們兩人時，蘇明玉才磨磨蹭蹭地走到床邊。
許墨寶吃了藥，昏沉沉地睡着，但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蹙，嘴裏發出模糊的囈語。
蘇明玉湊近了些，才聽清他斷斷續續地在說什麼：
“姐姐……別生氣……我……我不是故意的……”
“冷……好冷……”
“花……鳳仙花……姐姐……好看……”
“對不起……對不起……”
每一句，都離不開她。
蘇明玉站在床邊，聽着他燒糊塗了還在不斷道歉、還在念叨着她好不好看的話，心裏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和慌亂更重了。
她看着他那張因爲發燒而通紅、卻依舊顯得乖巧可憐的臉，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這個她一直隨意打罵捉弄的人，原來這麼……脆弱。
她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把他踢開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蓋嚴實。
動作很輕，帶着一種她自己都未曾有過的生疏的溫柔。
許墨寶在迷糊中，似乎感覺到了一絲暖意和靠近的氣息，他無意識地呢喃了一句：“姐姐……”
蘇明玉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她瞪了昏睡中的他一眼，惡聲惡氣地低聲道：“病死了活該！”
但說完，她卻沒離開，而是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拿起那本她之前扔在這裏的雜志，心不在焉地翻着，眼角的餘光，卻時不時地瞟向床上的人。
許墨寶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下午。燒退了一些，雖然還是渾身無力，但意識清醒了不少。
他一睜眼，就看到了坐在床邊的蘇明玉。她歪在椅子上，似乎睡着了，手裏還握着那本雜志，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灑進來，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暖光。
許墨寶呆呆地看着，幾乎以爲自己還在夢裏。
他不敢動，生怕一點聲響就會打破這靜謐得不真實的畫面。姐姐……守着他？
就在這時，蘇明玉動了一下，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正好對上許墨寶怔怔的目光。
四目相對。
蘇明玉臉上瞬間閃過一絲被抓包的窘迫，她立刻板起臉，恢復了那副凶巴巴的樣子：“看什麼看！醒了就趕緊起來吃飯！還想裝到什麼時候？”
許墨寶卻看着她，虛弱的臉上慢慢綻開一個極其蒼白，卻無比真誠的笑容，他聲音沙啞，卻清晰地說：
“姐姐，你守着我，對不對？”他的眼睛裏閃爍着微弱卻明亮的光，“謝謝你，姐姐。我……我好多了，真的。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蘇明玉被他這直白的感謝和道歉弄得一愣，看着他臉上那純粹得不含一絲雜質的感激笑容，她那些到了嘴邊的刻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把雜志扔在椅子上，語氣依舊硬邦邦的：“誰守着你了！少自作多情！我是怕你死在我家房子裏！趕緊起來！”
說完，她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離開了房間。
許墨寶看着她倉促的背影，卻覺得心裏被一種巨大的、溫暖的幸福感填滿了。
他慢慢坐起身，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他知道，姐姐是關心他的。雖然她用凶巴巴的話掩飾着，但她守了他那麼久，還給他蓋了被子。
他在心裏默默地、虔誠地發誓：
“姐姐，你對我真好。我這條命，以後就是你的。無論你要我做什麼，無論你怎麼對我，我都心甘情願。只要……只要你別再讓我離開。”
這場病，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吹散了兩人之間一些冰冷的隔閡，也讓許墨寶那顆卑微的心，更加死心塌地系在了那個看似凶狠，卻會在暗處流露出一點點溫柔的少女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