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是沈獵做的,烤熟的土豆配上一碗白面疙瘩,面疙瘩裏還配了蔬菜,味道很好。
至少要比野菜粥要好的多,陳穗娘年紀大了吃的不多,只吃了半碗,秦桑依舊沒敢多吃。
陳穗娘放下筷子後,她也跟着放下,沈獵卻又將湯盆往她跟前推了推,“多吃一些,待會要走很遠的路。”
秦桑眨了眨眼睛,她本以爲陳穗娘昨夜不過是隨口一提,竟沒想到沈獵真的要帶自己去。
她有些高興,又有點擔心。
去鎮子上,其實就是進城了,她十八歲了,還沒去過哪。
可又擔心同沈獵同行。
沈獵也沒管秦桑心裏的掙扎,放下碗去了院子裏,昨夜帶回來的狐狸皮和狐狸肉要一道拿出去賣了,耽擱的久了肉就不新鮮了,鎮子上的人吃肉精致,味道不好了賣不上價錢。
陳穗娘見秦桑還愣着,輕輕推了推她提醒,“怎麼不吃?他不是叫你多吃一些嗎。”
早起秦桑給沈獵銀子時陳穗娘都看到了,自己這個兒子最是面冷心熱,他既然叫秦桑收着,就是認下了她是沈家人。
秦桑垂下眼睛,輕輕勾了勾嘴角。
她一邊吃陳穗娘一邊叮囑,“布要買兩匹,一匹棉布、一匹絹布,不用找裁縫,拿回來我給你做。”
陳穗娘從前在大戶人家做事時,針線活很好,只是後來眼睛熬壞了,不過做兩件衣裳還是行的。
秦桑下意識的想拒絕,可是又舍不得,她還沒穿過新衣裳,尤其是娘做的新衣裳。
從前只有秦光月不喜歡的周春花才會施舍給她。
秦桑鼻子一酸,重重的點了點頭。
陳穗娘說的多,秦桑吃的也多,直到最後一碗下去她才察覺自己把面湯都喝光了,不僅如此還多吃了一個土豆。
從前秦光月去鎮子時,大約要走一個時辰,秦桑覺得自己的體力要比她好一些,但是她不知道沈獵是不是還要去別的地方。
若是要去,自己得有體力跟得上才行,不能拖他的後腿。
秦桑喝了兩口冷水才把胃裏的食物壓下去。
她把碗筷收拾妥當洗刷幹淨出門,沈獵已經在院裏等着了。
秦桑怕他等的急了忙走過去,見他手上提着東西,伸手去接,“沈大哥……我來拿吧!”
沈獵挑起一邊的眉眼看了秦桑一眼。
細胳膊細腿的,待會只怕連路都走不了還要自己背着,竟想來拎東西。
“重!”沈獵微微側身躲開,然後邁着大步走出院子。
一只小狐狸能有多重,秦桑悻悻的收回手,小跑着跟了上去。
出村子的路只有一條,繞過架在河水上的木橋後一直向東,索幸這會時辰還早河邊沒人洗衣裳,秦桑自己對一些閒言碎語已經習以爲常了,可是她怕沈獵聽到。
上次在林子裏時,沈獵走的很快,秦桑都已經做好了跟不上的準備,可這次卻不知道因爲什麼沈獵走的很慢,像散步一樣。
秦桑跟他始終保持着一米的距離。
河水彎彎曲曲從村子裏穿過一直流到鎮子上,秦桑一面走一面想的出神。
聽阿荔說清水村外的世界很大,除了鎮子還有縣城,還有淮安城。
那裏坐着皇帝和皇後,阿荔還說,皇後娘娘光是一只釵就要窮人不吃不喝攢一輩子了。
那得多重啊!
秦桑想都不敢想。
沈獵感覺到身後的人越走越慢,索性停下來等着,卻不料秦桑走了兩步後直接一頭撞在了他的後背上。
“對不起!沈大哥!”秦桑一張笑臉紅撲撲的,她捂着自己的額頭道歉。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撞在胸口上,第二次是撞在後背上,下次是哪?
沈獵越想眼中的神情越意味不明,秦桑嚇得抿了抿唇。
“走累了嗎?”沈獵已經做好了要背着她的準備。
可秦桑卻連連頭,“不累!”
這才走了半個時辰,怎麼會累。
沈獵沒說話,轉過身繼續走,可步子越來越慢,像是怕她再次撞上一樣,直到兩人並肩同行。
日頭越升越高,兩人的影子落在身前,一高一矮,看起來親密無比。
秦桑偷偷仰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人,之前見不是在視線昏暗的林中,就是在晚上,便顯得人又冷又凶,這會陽光亮堂堂的灑在他的身上,好像連那道刀疤都被融開了幾分,沒那麼怕人了。
沈獵靈敏的察覺到視線,一回頭正巧對上秦桑一雙含着一汪春水的眼睛,偏偏那雙眼睛的主人只敢偷看,不敢光明正大的看。
秦桑飛速的低下頭,心又開始忍不住亂跳起來,雖然沒那麼嚇人了,可她還是有些怕。
倆人又走了半個時辰,期間沈獵又問了兩遍秦桑累不累。
她都搖頭說不累,直到人越來越多,遠遠的能瞧見入鎮的城門時,沈獵才停下來從懷裏掏出兩文錢,將其中的一文交給秦桑。
原來來入鎮還需要交進城費呀,秦桑有些懊惱,早知道她就不來了。
倆人來的不早不晚,到了城門前時,正好開門。
烏泱泱的人群從四面八方的涌進來,他們其中大部分都是一些小商販,早一些進城便能搶到一個好一些的位置。
秦桑沒見過這樣的陣仗,頓時被嚇得連連後退,卻又在人群沖散之前被沈獵拽住手腕。
沈獵的手很大,也很有力,幾乎是連拖帶提的將她拽回了身邊。
“人多,跟緊點!”
不管沈獵有多凶,卻也是秦桑在這裏唯一認識的人了,因而聽見他的聲音在身邊響起,秦桑踏實了不少。
兩人交了入城費,又隨着攢動的人流入了城門後,秦桑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
街鋪繁華,摩肩接踵,鋪子前還有人在大聲叫賣。
秦桑的眼睛不知道該落在哪裏才好,就連空氣裏也盡是她沒有聞到過的香味。
怪不得,秦光宗和秦光月這麼喜歡來這。
又走了幾步,秦桑才知道那些香味是哪兒來的,原來前面便是一條食街,包子、糖人、餛飩、餡餅,林林總總應有盡有。
縱使秦桑吃的很飽,可她還是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
沈獵握着秦桑的腕子,正要提醒她小心一些時,就瞧見了她臉上掛着的笑。
這倒是第一次了,以往每次見面時,她都是在哭,因爲秦大山哭,因爲李青哭。
還是笑起來的時候好看。
沈獵還細心的發現,這可能是秦桑第一次來這兒,因此才會看見什麼都新鮮。
可她就住在清水村,從前一直沒來過嗎?
沈獵暫且按下心中那股怪異的感覺,拉着人很快走到肉市,這裏他常來,已經和幾家店主相識。
喜歡狐狸肉的人不多,因而他一連走了兩家都沒賣出去。
直到走進第三家,店主何四是個熱絡的,看見沈獵身後的秦桑忙哎呦一聲,“這是你的娘子吧。”
秦桑不自覺的往沈獵的身後湊了湊,可那何四的眼睛像是黏在她的身上一樣,期間還不忘了賣好,“你可真是好福氣,娘子長得這麼俊俏。”
沈獵黑着臉,把狐狸肉往櫃台上一擱,聲音又冷又硬,“收不收?”
何四笑咪咪的收回視線,左看看右瞧瞧,而後爲難道,“你也知道狐狸肉不好賣,我只能給你兩文錢一斤。”
狐狸肉雖很少有人吃,但是卻能入藥,沈獵知道何四有心壓價,重新提起肉拉着秦桑便要走。
何四忙上前攔住倆人急道,“三文、三文一斤,沈兄弟急什麼。”
因爲今日還有許多事要做,沈獵不想跟他囉嗦,直接叫他稱重。
不多不少十七斤肉,何四點了五十一文錢給沈獵。
沈獵沒接,他抬了抬秦桑的手,“收好。”
秦桑眨着一雙大眼睛,然後慢吞吞的把錢塞進自己的小荷包裏。
她沒想到沈獵竟然真的讓她管錢。
出了肉市,沈獵又帶着秦桑去了皮貨行,狐狸肉不值錢,狐狸皮卻很值錢,尤其是沈獵的手法很好,皮毛沒有一點破損且成色極佳,店主沒猶豫直接給出了五百文的高價。
這種東西尤其是冬日,城裏的太太們最喜歡了,做成小襖或者鑲在領子上又好看又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