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兩人回到京城解家剛歇了歇腳。

“聽說你明日要去天津?”霍秀秀走到榻前,卻沒有坐下。

解雨臣微微頷首:“有些生意要談。”

解雨臣正經的話剛說完,伸手將人兒攬到他自己懷中。

暖閣裏彌漫着淡淡的安神香,與她身上帶來的寒意交織在一起。

霍秀秀解開鬥篷的系帶,露出裏面藕荷色的錦緞襖裙。

霍秀秀在榻邊的繡墩上坐下,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指尖微微收緊。

本是不帶鬥篷的某人說“夜寒霧冷”。

“要去多久?”

“三五日。”解雨臣的目光落在霍秀秀微微泛紅的指尖上。

“有事?”

霍秀秀垂下眼簾,長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南洋的時候,你和張海客不在時,張海鹽得了一方古硯便賄賂我了,我想讓某人看看真假,還在運來途中。”

解雨臣輕輕“哦”了一聲,視線卻仍停留在她身上:“就這麼急?”

這話問得意味深長。

霍秀秀的耳根微微發熱,卻強自鎮定地抬頭與他對視:“若是假的,我好早些去找那張海鹽理論。”到時候就可以有理由嘲諷張海鹽,“你眼光不行”。

暖閣裏靜得能聽見燭花爆開的細微聲響。

解雨臣忽然傾身向前,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解雨臣的掌心很燙,隔着衣袖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溫度。

“你冷嗎?”解雨臣問,指尖輕輕摩挲着她的腕骨,“手這樣涼。”

霍秀秀的心跳驟然加快。

解雨臣的觸碰很輕,卻帶着不容忽視的占有欲。

霍秀秀試着抽回手,卻被解雨臣握得更緊。

“不冷。”霍秀秀輕聲說,聲音有些不穩。

解雨臣的拇指撫過霍秀秀腕間細膩的皮膚,那裏隱隱可見青色的血管。

解雨臣的目光變得幽深,像是暗夜裏涌動的潮水。

“那方硯台,”解雨臣緩緩開口,聲音低得只有兩人能聽見,“到哪了?”

解雨臣靠得太近了,霍秀秀近得能看清他眼中她的倒影,能聞到解雨臣身上清冽的熏過戲服的沉水香,能感受到解雨臣呼吸時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面頰。

“在我房裏。”霍秀秀幾乎是屏着呼吸回答。

先前說在路上是假,希望他多陪陪是真,果然還是瞞不了他。

解雨臣的唇角微微上揚,形成一個極淺的弧度。

解雨臣鬆開霍秀秀的手腕,指尖卻順着霍秀秀的手臂緩緩上移,最終停在霍秀秀的肩頭。

“現在去取?”解雨臣問,語氣平淡,眼神卻灼熱得驚人。

霍秀秀感到他指尖所過之處泛起細密的戰栗。

霍秀秀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暖閣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兩人交錯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一聲貓叫,尖銳而突兀。

霍秀秀猛地回過神,慌忙站起身,連退了兩步。

鬥篷從霍秀秀膝上滑落,堆在繡墩旁,像一團柔軟的雪。

“我…我明日讓家生子送來。”霍秀秀急促地說,臉頰緋紅。

解雨臣緩緩直起身,目光仍鎖在霍秀秀身上,帶着幾分未散的熱度。

“好。”解雨臣應道,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冷靜。

霍秀秀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暖閣,連鬥篷都忘了拿。

解雨臣看着霍秀秀倉皇離去的背影,怎麼還是這麼害羞呢。

解雨臣俯身拾起那件雪狐鬥篷,指尖撫過柔軟的絨毛,上面還殘留着霍秀秀身上的淡香。

鬥篷的內袋裏,露出一角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箋。

解雨臣取出紙箋展開,上面是霍秀秀娟秀的字跡:

“津門風雪大,望君早歸。”

沒有署名,沒有日期,只有這短短九個字。

還不夠,還不夠,夫人是在敷衍他麼。

兩人床笫之間稱呼自是多樣的……夫人亦在其中。

窗外,細雪依舊紛飛,無聲地覆蓋了庭院中的足跡。

暖閣內的安神香漸漸燃盡,最後一縷青煙嫋嫋散去,唯有那件雪狐鬥篷,還帶着離去之人的餘溫。

解雨臣將紙箋重新折好,收入懷中。

明日啓程時,這件張紙箋,他會親自帶去天津。

至於鬥篷……解雨臣嘴角微微上揚。

這就讓他的小姑娘去發揮吧。

解雨臣抵達天津的第三日,便收到了霍秀秀派專人送來的木盒。

就算是定了關系也選擇了沒有及時給到,適當得空恰時欲拒還迎。

兩個極爲熟悉的人,在長時間穩定的關系當中還是需要一些…情趣和能夠進來被play的一環作爲調情的人來沾沾醋意。

木盒是上好的酸枝木所制,小巧精致,盒蓋上雕着纏枝蓮紋。

打開時,一股淡淡的樟香撲面而來,裏面墊着柔軟的錦緞,一方古硯靜靜躺在中央,硯台旁壓着一張折疊整齊的素箋,還有一件疊得方正的薄絨披風——正是他留在京城暖閣的那件雪狐鬥篷。

夜寒霧冷時贈給了霍秀秀。

解雨臣指尖先觸到鬥篷的絨毛,依舊柔軟溫熱,仿佛還殘留着霍秀秀身上的淡香。

貼身穿過一日又曬了曬,就這麼連同一塊寄來了,香香的。

解雨臣將鬥篷擱在榻邊,拿起那方古硯細細端詳,硯台質地細膩,硯池邊緣刻着隱晦的雲紋,確是前朝真品,想來她所謂“張海鹽”不過是借口。

南洋那些日子幾乎都在他解雨臣眼皮子底下,張海鹽就算要賄賂,只要跟霍秀秀有關的哪能逃過他的手掌心。

目光落在素箋上,展開時,霍秀秀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古硯已驗,真品無疑。津門風雪盛於京城,鬥篷你且用着,莫要凍着。另,府中海棠開了半樹,待你歸來,煮茶賞之。”

沒有多餘的情愫外露,卻字字透着牽掛。

解雨臣指尖摩挲着紙箋邊緣,想起她在暖閣中倉皇離去的背影,耳根微紅的模樣,唇角不自覺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解雨臣喚來隨從,取來筆墨,在案上鋪開信紙。

筆尖沾墨時,猶豫了一瞬,最終只寫下寥寥數語:“硯是真品,費心。鬥篷合身,風雪無阻。海棠花期尚久,歸期定不辜負。” 字跡清雋,卻在“不辜負”三字上,墨跡稍重。

遣人將信與一方剛尋得的和田玉平安扣一同送回京城,解雨臣才重新拿起古硯。

硯台冰涼,卻讓他想起暖閣中霍秀秀微涼的指尖,想起兩人靠近時交織的呼吸,想起那未散的安神香。

天津的生意談得並不順遂,夜間應酬歸來,解雨臣褪去一身酒氣,披上那件雪狐鬥篷。

絨毛貼在肌膚上,暖意順着毛孔蔓延開來,竟驅散了大半疲憊。

窗外風雪呼嘯,卷着津門獨有的凜冽氣息拍打窗櫺。

解雨臣披着那件雪狐鬥篷,立在窗前,指尖無意識摩挲着鬥篷上柔軟的絨毛。

那觸感總讓他想起霍秀秀指尖的微涼,想起京城府中那半樹海棠,此刻該是花苞滿枝,正盼着一場暖雨便能綻放。

解雨臣仿佛看見霍秀秀倚在廊下,鬢邊別着朵未開的海棠,目光望向津門的方向,帶着幾分嬌憨的牽掛,又藏着幾分獨屬於“霍當家”的沉穩和吳邪口中霸氣的“秀總”。

人生本就難有事事順遂。

他解雨臣的名聲在外,九門、京滬深杭的項目對接者見了他,大多是敬懼三分,憑着這份威懾,許多生意都能順風順水。

可這世上從沒有絕對的面子,天津雖與京城毗鄰,這回卻實實在在遇上了硬茬。

老一輩漸漸隱退,新一輩崛起,繼承人更迭如走馬燈。

酒局上的新面孔越來越多,銳氣十足,自然不會輕易買前輩的賬。

他們帶着反骨,敢整頓舊規,氣勢上先占了上風,背地裏卻也沒少給人使絆子。

這生意場早已不只是古玩字畫的流通,上位圈的博弈藏着看不見的戾氣,連些沉了一輩子氣的老人都難免心浮氣躁。

金價忽高忽低,房價漲落不定,時局詭譎如棋局,牽一發而動全身。

偶爾聽人閒談,說西方皇室裏女性掌權者漸多,便有人稱是人人平等的時代到了。

解雨臣卻不以爲然。

這世上的症結,從來不是男權女權的博弈,而是階級的壁壘。

就像有人抨擊彩禮,現實裏卻依舊會按規矩行事,只因他們懂得,女性生育的成本,遠非一筆彩禮所能衡量。

傳統習俗能流傳至今,總有其存在的道理,或許源頭難尋,卻藏着對利益失衡的隱性彌補。

解雨臣忽然想起霍秀秀,從小在九門紛爭裏長大的他的小姑娘,到獨當一面的霍當家,既要應對家族內部的明爭暗鬥,又要在這復雜的時局裏站穩腳跟。

霍秀秀曾說過,“經營自己比經營關系重要”,這話解雨臣深以爲然。

多少人把日子過成了沉沒成本,將心思全拴在他人身上,最後反倒磨平了自己的棱角。

而霍秀秀不同,她既保留着熟人面前的嬌憨驕縱,又能在大事上拎得清、扛得住,在男性主導的圈子裏闖出一片天,靠的從來不是依附,而是自己的底氣。

風雪漸急,解雨臣的思緒卻愈發清晰。他與霍秀秀,何嚐不是同頻的人?既能在庭院裏煮茶賞海棠,聊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也能在時局變幻中並肩而立,談生意、論局勢,懂彼此的難處,敬彼此的鋒芒。

他們都見過人性的復雜,經歷過世事的磋磨,卻依舊能在對方面前卸下防備,看見彼此內心深處不爲人知的柔軟與優雅。

指尖的鬥篷餘溫似在蔓延,與心頭的暖意交織。

解雨臣抬手推開窗,風雪的寒氣撲面而來,卻讓他更想念京城的海棠,想念那個會在信裏畫小花苞、會叮囑他“莫要貪杯”的姑娘。

他忽然提筆,在紙上添了一句:“津門風雪將盡,歸心似箭。願與你共賞海棠,亦共渡餘生風雨。”

墨跡暈開時,窗外的風雪仿佛也柔和了些。

這場跨越千裏的牽掛,在解雨臣看來非簡單的兒女情長,而是兩個獨立靈魂的相互看見與彼此支撐,在這復雜的人世間,釀成了最纏綿的曖昧,也沉澱了最堅實的默契。

幾日後,第二封書信抵達。霍秀秀的字跡多了幾分靈動:“平安扣收到,玉質極好,多謝。府中家生子說,海棠花苞又鼓了些,只等一場暖雨便會盛放。你在津門諸事順遂?莫要貪杯,傷身。” 末尾畫了一個小小的海棠花苞,憨態可掬。

解雨臣看着那個小花苞,失笑搖頭。

解雨臣回信時,特意添了一句:“應酬已減,身體無礙。津門有一家老字號的桂花糕,味道甚佳,歸時帶予你。”

書信往來間,津門的風雪漸漸停歇,京城的海棠應是開得正好。

解雨臣處理完最後一樁事務,便連夜啓程返程。

馬車上,解雨臣將霍秀秀的書信疊好,收入懷中,與那方古硯、平安扣放在一處。

踏入京城解府時,已是次日清晨。

庭院中,海棠果然開得熱烈,粉白的花瓣綴滿枝頭,晨露未幹,晶瑩剔透。

解府的後花園新添了一架紫藤,暮春時節花開正盛,累累垂垂的紫穗在夜風中搖曳生姿。

藤架下置了張青石棋枰,霍秀秀執白子,正對着棋局凝神思索。

霍秀秀手中捏着一封未寄出的信,看見他歸來,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耳根卻悄悄泛紅。

“心不靜,棋便亂。”

“回來了?”霍秀秀輕聲問,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

解雨臣走近,身上還帶着旅途的風塵,卻在看見霍秀秀的那一刻,全然消散。

解雨臣從懷中取出那盒桂花糕,遞到她面前:“所言不虛,嚐嚐?”

霍秀秀接過,指尖不經意觸到解雨臣的掌心,兩人同時一頓,目光交匯間,是書信中未說盡的繾綣。

解雨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時,霍秀秀指尖的白子險些滑落。

解雨臣不知何時已立在紫藤影裏,墨色長衫幾乎與夜色融爲一體,唯有襟前一枚羊脂白玉扣泛着溫潤的光。

“觀棋不語真君子。”霍秀秀穩住心神,將棋子輕輕落下。

解雨臣在霍秀秀對面坐下,指尖把玩着一枚黑子:“若是教棋,便不算破戒。”

夜風拂過,紫藤花簌簌落在棋枰上,幾瓣沾在她衣袖間。

解雨臣伸手,卻不是拂去花瓣,而是拾起霍秀秀落在石凳上的一方素帕。

帕角繡着小小的玉蘭,與她發間那支玉簪相映成趣。

“這繡樣特別。”解雨臣指尖撫過那朵玉蘭,目光卻落在霍秀秀微微泛紅的耳垂。

霍秀秀伸手要取,解雨臣卻將帕子輕輕一收:“賭一局?若你贏,原物奉還。若我贏...”他頓了頓,眼底掠過一絲玩味,“教我首曲子。”

石凳旁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月琴,螺鈿漆光在月色下流轉。

霍秀秀這才注意到解雨臣今日比平日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隨性。

“花兒爺何時對俗樂有了興致?”

霍秀秀刻意咬重了前三個字。

“雅俗之分,本就存乎一心。”解雨臣執起月琴,信手撥出一串清音,“譬如這《玉樹後庭花》,本是亡國之音,若奏得好,也能動人心魄。”

琴音在他指下流轉,時而清越如泉,時而纏綿如訴。

霍秀秀聽着,不覺怔住。

這曲子在她印象中總是靡靡之音,此刻卻被他奏出幾分蒼涼況味。

“如何?”一曲終了,解雨臣抬眼看來。

“沒想到解當家除了鑑寶,對音律也如此精通。”

解雨臣放下月琴,忽然傾身向前:“更精通的,還在後頭。”

距離倏然拉近,霍秀秀能看清他長睫在眼下投下的陰影,能聞到解雨臣衣上沾染的淡淡沉水香。

解雨臣的指尖輕輕拂過她鬢角,取下不知何時落在發間的一瓣紫藤。

“看,抓到一只偷聽的小狐狸。”

那花瓣在解雨臣指尖輕旋,最終飄落在棋枰上,恰蓋住棋眼。

霍秀秀這才發現,方才的棋局已被他不知不覺間圍出絕殺之勢。

“你使詐。”

“兵不厭詐。”解雨臣輕笑,執起那方素帕輕輕按在唇上,“現在,該履行賭約了。”

月光透過紫藤花隙,在解雨臣側臉灑下細碎的光斑。

當解雨臣再度撥動琴弦時,唱的竟是她少時常聽他唱《牡丹亭》裏的: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解雨臣的聲音低徊婉轉,與霍秀秀平日聽慣的戲文不同,少了幾分常年習性裏的刻意,多了幾分真切。

唱到“良辰美景奈何天”時,解雨臣的目光與霍秀秀相接,指尖在琴弦上輕輕一顫,餘韻悠長。

“接下來該怎麼唱?”解雨臣忽然停下,將月琴遞過來,“杜麗娘的心事,還是女兒家最懂。”

霍秀秀鬼使神差地接過月琴,指尖觸到琴柄時才發現,那上面還留着解雨臣掌心的溫度。

霍秀秀試着撥弦,卻因心神不寧錯了個音。

“這樣不對。”解雨臣的手忽然覆上來,帶着她調整指法。

解雨臣呼吸拂過霍秀秀頸側,帶着薄繭的指尖輕輕扣住她的手腕,引導霍秀秀在琴弦上移動。

“看,要這樣...”解雨臣的聲音貼着霍秀秀耳畔響起,低沉如夜霧。

琴音再次流淌,這次卻纏綿得令人心驚。

解雨臣的手指始終沒有離開,帶着霍秀秀撥過一弦又一弦。

紫藤花的影子在兩人身上搖曳,仿佛也沉醉在這曖昧的琴聲裏。

當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夜色中時,解雨臣沒有立刻退開。

解雨臣的唇似有若無地擦過她的耳尖,留下一個比花瓣更輕的觸碰,耳垂輕輕含在嘴裏。

“現在...”解雨臣的聲音裏帶着未盡之意,“可願與我共譜下闋?”

月琴悄然滑落,被紫藤花影溫柔接住。而解雨臣的手指,已經尋到她的,在月色下輕輕交握。

今夜的風很輕,輕得剛好帶走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解雨臣看着霍秀秀泛紅的耳根,想起津門的風雪與雁書,輕聲道:“海棠開得正好,不如……煮茶賞之?”

霍秀秀抬眼,撞進他深邃的眼眸,輕輕點頭:“好。”

時光正好,花香氤氳,數日書信傳情,在海棠花下,續上了柔情結尾。

霍秀秀聞聲抬頭,梅枝上的雪正好落在霍秀秀睫毛上:“取雪水煮茶。《茶經》說‘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這梅花上的雪水,該是上上品。”

解雨臣解下灰鼠鬥篷罩在霍秀秀肩上,順勢握住霍秀秀手腕:“梅花上的雪水未必幹淨。”指尖卻在霍秀秀脈門輕輕一按,驚得霍秀秀手一顫,帕子裏的雪灑了大半。

“解當家連《茶經》都批?”霍秀秀試圖抽手,反被解雨臣帶着往書房走。

書房裏地龍燒得正暖,博古架上的宣德爐熏着沉水香。

解雨臣鬆開手,自顧自取出茶具:“既然霍姑娘雅興,不如現場烹茶論道。”解雨臣故作正經,不叫霍秀秀—秀秀,叫霍秀秀—霍姑娘。

霍秀秀看着解雨臣在紫檀茶海前坐下,只好跟過去跪坐在對面。

紅泥小爐燃起炭火,銅銚裏的水漸漸發出鬆濤般的輕響。

解雨臣沏茶的手勢極漂亮,青瓷茶杯在指尖轉了三轉,茶湯金黃透亮。

“嚐嚐。”解雨臣將茶杯推過來時,指尖不着痕跡地擦過霍秀秀手背。

霍秀秀垂眸啜飲,耳根卻悄悄紅了。這太平猴魁分明是解雨臣上月從安徽帶回來的,偏要說是庫房舊藏。

“如何?”解雨臣問。

“水差了三分火候,”霍秀秀故意刁難,“茶葉也陳了。”

解雨臣忽然傾身越過茶海,鼻尖幾乎碰到霍秀秀的:“是嗎?那我嚐嚐...”

霍秀秀以爲解雨臣要吻霍秀秀,下意識閉眼,卻聽解雨臣輕笑:“霍姑娘唇上沾了茶漬。”說着用拇指輕輕揩過霍秀秀下唇,那動作慢得令人心慌。

窗外雪光映着窗紙,將解雨臣的影子投在霍秀秀身上。

霍秀秀攥緊衣袖。

“解雨臣...”

“嗯?”解雨臣仍在把玩那只青瓷杯,杯沿還留着霍秀秀的唇印。

“你故意的是不是?”霍秀秀突然伸手扯住解雨臣衣襟,茶海被帶得一晃,“從下棋到煮茶...”

解雨臣順勢握住霍秀秀手腕,將人往懷裏帶:“是又如何?”沉香氣息籠罩下來,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霍姑娘不也樂在其中?”

霍秀秀跌坐在解雨臣膝上,羅裙與解雨臣的墨色長衫纏在一處。

博古架上的座鍾滴答走着,銅銚裏的水早已沸了又涼。

當解雨臣終於吻下來時,霍秀秀嚐到解雨臣唇間同樣的茶香,還有更深的,雪夜裏怦然心動的味道。

最後那杯涼透的茶,被解雨臣端着喂進霍秀秀唇間。

茶水順着下頜流進衣領,解雨臣低頭去吻那水痕,聽見霍秀秀在耳邊輕笑:“解當家,這算不算暴殄天物?”

解雨臣咬開霍秀秀領口的盤扣,將溫熱的玉佩貼在霍秀秀心口:“天物算什麼...我此刻想品的,另有其物。”

雪還在下,書房裏的茶香漸漸被另一種旖旎氣息覆蓋。

唯有那株紅梅在窗外靜靜開着,見證着這場以茶爲名的風月…

雪霽天明時,晨光穿透窗櫺,在紫檀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霍秀秀是被鼻尖縈繞的冷香喚醒的,身側的解雨臣還未醒,墨色長發散落在枕畔,襯得眉眼愈發清俊。

他的手臂牢牢圈着霍秀秀的腰,掌心貼着霍秀秀後背,帶着灼人的溫度。

霍秀秀輕輕動了動,卻被解雨臣收緊手臂攬得更緊。“醒了?”解雨臣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低頭在霍秀秀額間印下一個輕吻,“外面雪停了,去看看?”

霍秀秀點頭,剛要起身,卻被解雨臣拉住手腕。

解雨臣從枕邊取出一支金質發簪,簪頭是朵含苞的紅梅,正是昨日院外那株的模樣。

“給你。”解雨臣的指尖劃過霍秀秀發絲,動作輕柔地將發簪綰進她的發髻,“配你今日的衣裳。”

霍秀秀低頭看了眼身上金線勾勒的夾襖,領口繡着細密的梅枝紋,解雨臣昨夜替她找出來的。

霍秀秀抬手摸了摸發簪,指尖觸到微涼的金質,心頭暖意涌動。

現在金價很不錯哦。

兩人並肩走出書房時,院中的積雪已沒過腳踝,踩上去發出咯吱的聲響。

昨夜被雪壓彎的梅枝此刻舒展了些,枝頭綴着未化的雪團,紅梅在白雪映襯下愈發嬌豔,像凝血般動人。

“你看那枝。”霍秀秀指着院角最粗壯的一株梅樹,枝頭開得最盛,雪落在花瓣上,半融未融,“倒像那年在長沙,你帶我去看的那片野生桂樹。”

解雨臣順着霍秀秀的目光望去,眼底漾起笑意:“你倒還記得。”

解雨臣伸手折下一枝帶雪的紅梅,替霍秀秀拂去發間沾染的雪屑,“那年你非要爬樹摘桂花,結果摔進我懷裏,還嘴硬說故意的。”

“哪有!”霍秀秀嬌嗔地瞪了解雨臣一眼,伸手去搶那枝紅梅,“明明是樹枝太滑!”

解雨臣側身避開,順勢將霍秀秀攬進懷裏。

雪後的空氣清冽,帶着梅花的冷香和泥土的溼潤氣息。

“好好好,是樹枝太滑。”解雨臣低頭,鼻尖蹭過霍秀秀的耳廓,“那今日,霍姑娘要不要再試試爬樹?我接着你。”

霍秀秀的耳根微微泛紅,伸手推開解雨臣的胸膛:“誰要爬樹!”

霍秀秀接過那枝紅梅,指尖撫過花瓣上的雪粒,“不過這梅花確實好看,不如折幾枝插瓶,放在書房裏。”

“聽你的。”解雨臣頷首,抬手又折了幾枝姿態清雅的梅枝,遞到霍秀秀手中,“不過得小心些,別再凍紅了手。”

霍秀秀剛要應聲,卻見解雨臣突然俯身,將她打橫抱起。“啊!”

霍秀秀驚呼一聲,下意識摟住解雨臣的脖頸,紅梅枝落在雪地上,“解雨臣你幹什麼?”

“雪深路滑,怕你摔着。”解雨臣的聲音帶着笑意,腳步平穩地在雪地裏行走,“霍姑娘金貴,摔了我可賠不起。”

“我自己能走!”霍秀秀掙扎了一下,卻被解雨臣抱得更緊。

霍秀秀看着解雨臣線條流暢的下頜線,感受着他掌心傳來的溫度,漸漸不再掙扎,反而將臉頰貼得更近了些,鼻尖縈繞着他熏過戲服的沉水香,混着淡淡的梅香。

走到廊下時,解雨臣才將霍秀秀放下。

霍秀秀彎腰去撿落在雪地裏的紅梅枝,卻被解雨臣拉住。

“別動,我來。”解雨臣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梅枝拾起,拍去上面的積雪,“你的手,該好好護着。”

霍秀秀看着解雨臣認真的模樣,想到他剛給自己頭上那重量不輕的金子,心頭一軟。

“解雨臣,”霍秀秀輕聲開口,“你說,我們會不會一直這樣?”

解雨臣直起身,將梅枝遞給霍秀秀,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驅散了她指尖的涼意。“會。”

解雨臣的目光堅定。

霍秀秀仰頭看着解雨臣,眼眶微微發熱。

霍秀秀踮起腳尖,在解雨臣唇上輕輕印下一個吻,像雪花落在唇間,輕柔而滾燙。“我願意。”

雪後的陽光透過梅枝,灑在兩人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

紅梅在手中散發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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