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漸行漸遠,如同退潮的怒浪,留下一片死寂的廢墟。
廢棄鬥場像一座被遺忘的陵墓,鋼筋裸露,水泥剝落,空氣中彌漫着鐵鏽與血腥混合的氣息。
蕭凡站在原地,掌心緊攥着那枚冰冷的金屬片,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將這唯一線索嵌入血肉之中。
雨水順着破敗的頂棚滴落,砸在他的肩頭,溼透的衣衫緊貼皮膚,寒意刺骨,卻遠不及心頭翻涌的驚濤駭浪。
天眼系統悄然啓動,淡藍色的數據流在視野中浮現。
【正在掃描目標……】
【符文識別:非現代武協體系】
【數據庫匹配失敗】
【檢測到遠古“銘骨文”波動殘留……匹配度37%】
【關聯詞條激活:“斷碑會·守眼人”】
“斷碑會?守眼人?”蕭凡瞳孔微縮,呼吸一滯。
這些詞從未在任何武道教材中出現,就連武協內部檔案也從未提及。
可系統竟主動識別出“銘骨文”——據傳是上古武者將武學刻入骨骼的秘傳文字,早已失傳千年。
他猛然想起陳九最後那句低語:“告訴他……‘影’字還活着。”
不是代號,不是綽號。
是傳承。
是血脈。
是某種被掩埋百年的火種,如今竟在他這個“被淘汰的廢物”體內重新點燃。
“武道天眼……真的是系統賦予的嗎?”他低聲自語,指尖摩挲着金屬片上的紋路,“還是說……它本就沉睡在我體內,只等一個契機?”
風聲忽起,一道黑影踉蹌沖入鬥場,渾身溼透,正是阿鬼。
“凡哥!”他喘着粗氣,臉色發青,從懷裏掏出一部老舊的翻蓋手機,屏幕碎裂,邊角鏽蝕,“清道夫……臨死前讓我藏好的……他說……裏面有‘不該播的東西’,只有你能看懂。”
蕭凡接過手機,觸感冰涼。
他沒有多問,清道夫三天前在地下賽暴斃,官方通報是“真氣反噬”,但他死前最後一戰,招式軌跡異常扭曲,破綻頻出——那根本不是真氣失控,是被人動了手腳。
他打開手機,插入SIM卡,連接隨身攜帶的微型解碼器。
幾經波折,一段加密視頻終於開始加載。
畫面模糊,晃動劇烈,像是用隱蔽攝像頭偷拍而成。
一間密閉石室,燈火昏黃。
十餘名身着古式勁裝的武者正在演練一套拳法,動作行雲流水,呼吸如一,每一寸肌肉的收縮都精準到毫厘。
若是普通觀衆,定會驚嘆於這近乎完美的武道技藝。
可蕭凡的天眼,卻在他們經絡中掃出一片詭異的空白。
【分析完成:無破綻】
【真氣流轉:自然、純粹、無外力幹預】
【武學層次:疑似“化勁圓滿”以上】
“不可能……”蕭凡眼神驟然一凝,“地下鬥場那些人,哪怕是B級退役選手,招式都有至少三處固定破綻,可這些人……零破綻?”
就在這時,畫面突轉。
密室中央,一名蒙面人端坐高台,身前擺着數十支幽藍色的液體藥劑。
他逐一爲學員注射,針頭沒入脖頸的瞬間,受術者瞳孔驟縮,全身真氣猛然暴漲,氣勢飆升,一拳轟出竟震裂石壁!
可天眼的解析結果,卻讓蕭凡脊背發涼。
【真氣形態異常:檢測到“僞勁”結構】
【能量節點:七處固定破綻,頻率穩定,可預測】
【結論:人爲制造的“可控漏洞”】
“他們在……批量制造有破綻的高手?”阿鬼瞪大眼睛,聲音發顫,“所以地下鬥場的輸贏……早就安排好了?”
蕭凡沉默,眼神卻冷得像刀。
難怪那些“天才”總在關鍵時刻失誤,難怪清道夫死前招式崩亂——他們不是敗於實力,而是敗於被設計的“程序”。
這不是格鬥,是操控。
不是競技,是屠宰。
“誰在背後做局?”他緩緩閉眼,天眼數據在腦海中重組,“清道夫的死,陳九的警告,這枚符文……還有那個‘斷碑會’……全指向一個被掩埋的真相。”
翌日清晨,雨仍未停。
蕭凡按金屬片背面一道極細的刻痕指引,穿過城市最破敗的角落,最終抵達城南“斷碑巷”。
這條街像被時代遺忘的裂縫,兩旁高牆聳立,電線如蛛網纏繞,連監控攝像頭都繞道而行。
巷子盡頭,一座殘破小院靜立其中,門扉半掩,門楣上一塊石碑斷裂,刻痕模糊,依稀可見“斷”“碑”二字。
院中,一位枯瘦老人蜷坐在竹椅上,雙目渾濁,眼白泛黃,似已失明多年。
蕭凡緩緩上前,將金屬片遞出。
老人指尖輕觸符文,忽然渾身一震,枯瘦的手猛地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天眼……重現?!”他喉嚨裏擠出沙啞音節,像是從地底爬出的亡魂,“你……你是……‘影’脈……最後的……”
話未說完,老人身體劇烈抽搐,口吐白沫,直挺挺倒地!
蕭凡立刻施救,掐人中、控呼吸、導真氣。
幾分鍾後,老人呼吸漸穩,但依舊昏迷。
他目光落在老人後頸,撥開灰白頭發——一道幽藍色的紋路,如藤蔓般纏繞脊椎,與陳九面具下那道痕跡,同源!
“僞勁改造……他也被注射過?”蕭凡眼神驟寒,“可他爲何能識別天眼?他是誰?”
雨聲淅瀝,院中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老人緩緩睜眼,卻不再言語。
他顫巍巍爬起,從牆角灰堆中撿起半截炭筆,在斑駁的牆壁上,一筆一劃,畫下三幅圖。
第一幅:一雙眼睛,懸浮於武者頭頂,瞳孔中映出經絡與真氣的流動。
第二幅:一座斷裂的石碑,碑面刻滿扭曲符文,中央一道裂痕貫穿。
第三幅尚未落筆,老人卻突然停手,目光直勾勾望向蕭凡,嘴唇微動,卻終未出聲。
雨水順着斷碑巷斑駁的牆縫蜿蜒而下,像一道道未幹的血痕。
蕭凡站在牆前,目光死死鎖定那三幅炭筆畫——懸浮之眼、斷裂石碑、孤影戰千軍。
他的呼吸漸漸放緩,心跳卻如擂鼓,每一寸神經都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着,仿佛有遠古的鍾聲在顱骨內震蕩。
天眼系統突然自主激活,視野驟然扭曲!
淡藍色的數據流如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金色的洪流。
三幅靜止的圖畫在眼前重組、延展,化作一段流轉千年的影像:蒼穹裂開,一雙燃燒着金焰的眼眸自九天降臨,目光所及之處,無數武者體內真氣暴動,那些被“僞勁”掩蓋的破綻如腐皮般層層剝落,轟然崩解!
拳出無痕者露怯,勁走周天者斷脈,所有虛假的武道,在那雙眼中,皆如紙糊般碎裂!
【武道真意解析度提升至19%】
【解鎖‘破妄之視’初級權限】
【提示:你已觸及‘天眼’本源的第一道門檻——識破虛假,方見真實】
“……原來如此。”蕭凡瞳孔劇烈收縮,冷汗順着脊背滑落。
他終於明白了——
這武道天眼,從來就不是什麼隨機掉落的“系統金手指”。
它是鑰匙,是審判之眼,是專爲撕開這個被精心編織的武道謊言而存在的破局之器!
“僞勁”不是偶然,是陰謀。
地下鬥場的勝負不是競技,是操控。
而那些被捧上神壇的“天才”……不過是被注射了可控漏洞的提線木偶!
“陳九說‘影字還活着’……啞伯認出我……難道‘影脈’……就是‘斷碑會’對抗這股黑暗的暗線?”蕭凡指尖微微發顫,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壓抑太久的戰意在蘇醒,“我不是被選中的人……我是……歸來的人。”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輕嘆。
“你去見了啞伯?”
蕭凡猛然轉身,老刀的身影從巷口陰影中走出,雨水順着他花白的鬢角滑落。
他不再是那個混跡地下場的退役老將,此刻的眼神銳利如刀,帶着審視與忌憚。
“三十年前,他是‘斷碑會’最後一位執事。”老刀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像釘進水泥地,“那組織專查武學異端,揭發過三起‘僞勁’實驗,結果呢?一夜之間,滿門暴斃。官方通報——走火入魔,集體真氣反噬。”
他盯着蕭凡,目光如鉤:“可你剛才站的位置,和當年‘影’字輩的守眼人,一模一樣。你身上……有種味道,像他們。”
蕭凡沉默。
他知道老刀在試探,也在警告。
可他更清楚,自己已經無法回頭。
就在這死寂的對峙中,引擎的低吼撕裂雨幕。
一輛通體漆黑的商務車如幽靈般疾馳而至,輪胎碾過積水,濺起兩道寒浪。
車停穩,側窗緩緩降下。
冷豔側臉映入眼簾。
銀灰色長發束成高馬尾,眉峰如刃,眸光似冰。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風衣,肩線筆直,仿佛能割裂風雨。
她只是靜靜看着蕭凡,卻沒有說話。
但那目光,卻比任何質問都更具壓迫。
“蕭凡。”蘇清雪開口,聲音清冷如雪落深谷,“你母親的手術費,我可以付。”
雨聲仿佛瞬間靜止。
老刀眼神一凝,悄然後退半步。
阿鬼躲在巷角,屏住呼吸。
而蕭凡,站在原地,雨水順着發梢滴落,打溼了肩頭。
這是一場博弈的開端。
一個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女人,爲何會親自踏入這條被遺忘的斷碑巷?
她看到了什麼?又想從他身上拿走什麼?
風掠過,卷起牆邊灰燼,那三幅炭畫在溼氣中漸漸模糊。
唯有天眼中的金色眼眸,依舊燃燒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