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九周,孕吐更嚴重了。
簡婉清早上起來吐了三次,連膽汁都吐了出來。張媽端着溫水在旁邊心疼地念叨:“這可怎麼好,陳醫生開的藥也不頂用了。”
“正常的。”簡婉清漱完口,臉色蒼白地靠在洗手台上,“醫生說九到十周是孕吐高峰期,熬過去就好了。”
話雖這麼說,但她知道自己需要去醫院看看。上次陳醫生來老宅做的只是基礎檢查,這次要做正式產檢,建檔、抽血、B超,一系列流程都需要在醫院完成。
她猶豫了兩天,終於在周三吃早餐時開口:“厲先生,我想請半天假,明天上午去醫院產檢。”
厲震霆正在看報紙,聞言放下報紙:“約的哪家醫院?”
“市婦幼保健院。”簡婉清說,“我查了,那邊產科最好。”
“明天我陪你去。”厲震霆說得理所當然。
簡婉清愣了一下:“不用麻煩您,我自己可以……”
“現在是孕吐高峰期,你一個人去不安全。”厲震霆打斷她,“而且醫院人多,需要排隊,你現在的身體撐不住。”
他說得在理,但簡婉清還是不安:“厲先生,這樣會不會太麻煩您?您工作那麼忙……”
“明天上午正好沒事。”厲震霆重新拿起報紙,語氣不容置疑,“九點出發,我會讓司機提前過來。”
簡婉清咬了咬嘴唇,最終沒再推辭。
她確實需要人陪。上次自己去醫院確診懷孕時,看着那些有丈夫陪同的孕婦,心裏那種酸澀的感覺至今難忘。
第二天九點,車準時停在老宅門口。
簡婉清穿了件寬鬆的米色針織裙,外面套了件淺灰色開衫,頭發鬆鬆挽起,臉上化了淡妝遮掩憔悴。但孕早期的疲憊還是從眼神裏透出來。
厲震霆今天沒穿西裝,一身深藍色休閒裝,少了平日的威嚴,多了幾分隨和。他替簡婉清拉開車門,等她坐穩後才繞到另一側上車。
“謝謝。”簡婉清低聲說。
“不用。”厲震霆關上車門,“放輕鬆,只是例行檢查。”
車駛向市婦幼保健院。路上,厲震霆接了兩個工作電話,語氣簡潔利落,三言兩語就處理完畢。簡婉清坐在旁邊,聽着他沉穩的聲音,莫名覺得安心。
醫院永遠人滿爲患。
產科門診外的走廊裏坐滿了孕婦和家屬,空氣裏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厲震霆讓簡婉清在等候區坐下,自己拿着就診卡去掛號、繳費、排隊。
他個子高,相貌出衆,在一衆家屬中格外顯眼。不少人都偷偷看他,竊竊私語。
“那是誰啊?長得真帥。”
“陪老婆產檢吧?真貼心,我老公從來不肯陪我來。”
“看着有點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簡婉清低着頭,假裝沒聽見。她能感覺到那些目光,好奇的、探究的、羨慕的。如果她和厲震霆真是夫妻,此刻應該很幸福吧?
可惜不是。
“到我們了。”厲震霆走回來,手裏拿着掛號單,“第三診室,李醫生。”
李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女醫生,很和藹。看到厲震霆陪簡婉清進來,笑着問:“這是爸爸吧?第一次產檢?”
簡婉清剛要解釋,厲震霆已經開口:“嗯,第一次。麻煩醫生了。”
他回答得太自然,自然得讓簡婉清心頭一跳。
接下來的檢查很順利。抽血、驗尿、量血壓,然後做B超。躺在B超床上時,簡婉清很緊張,手心裏全是汗。
“放鬆。”醫生笑着說,“寶寶很健康,你看——”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影像,像顆蠶豆,中間有個小點在規律地跳動。
“這是胎心。”醫生說,“很強勁,每分鍾145次,很健康。”
簡婉清盯着那個跳動的小點,眼淚突然就涌了上來。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到”寶寶,看到那個在她腹中悄悄生長的小生命。
“寶寶多大?”厲震霆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九周加三天,發育得很好。”醫生打印出B超單,“這是寶寶的第一張照片,收好。”
從診室出來時,簡婉清還沉浸在那種奇妙的情緒裏。她拿着B超單,一遍遍看着上面的影像,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開心了?”厲震霆問。
“嗯。”簡婉清點頭,“看到他了,很健康。”
“那就好。”厲震霆看着她發亮的眼睛,眼神溫和了幾分,“接下來要建檔,還要開些補劑。你在這兒坐着,我去辦。”
他讓簡婉清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又去排隊了。
簡婉清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裏涌起復雜的情緒。感激,不安,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依賴。
如果沒有厲震霆,她現在應該是一個人面對這一切。一個人排隊,一個人繳費,一個人聽着醫生說“寶寶很健康”,卻無人分享這份喜悅。
“請問……”一個年輕女孩走過來,拿着手機,小心翼翼地問,“您是簡婉清小姐嗎?”
簡婉清抬起頭:“我是,請問你是?”
“啊,真的是您!”女孩眼睛一亮,“我是榕城娛樂的記者,我姓王。剛才看到您和厲震霆先生一起產檢,想請問一下,你們是什麼關系?這孩子是……”
簡婉清的臉色瞬間變了。
記者?偷拍?
她猛地看向四周,果然看到不遠處有幾個拿着相機的人,鏡頭正對着她。
“對不起,無可奉告。”她站起身,想去找厲震霆。
但記者攔住了她:“簡小姐,據我所知您剛和厲司爵先生離婚不到一個月,現在就和厲震霆先生一起產檢,這孩子到底是誰的?您能不能解釋一下?”
她的聲音很大,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
“讓開。”簡婉清冷着臉。
“簡小姐,公衆有權知道真相!”記者不依不饒,“您是不是爲了報復前夫,才勾引他父親?這孩子會不會是厲司爵先生的,您故意說是厲震霆先生的?”
這話太惡毒了。
簡婉清氣得渾身發抖:“你胡說什麼!”
“我是不是胡說,您心裏清楚。”記者舉起手機,“剛才你們一起做B超的照片我已經拍下來了,厲震霆先生站在您身邊,看起來很關心呢。如果你們沒關系,他爲什麼要陪您產檢?”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這不是厲氏集團的董事長嗎?”
“對啊,我在財經雜志上見過他!”
“陪前兒媳產檢?這也太……”
簡婉清耳朵裏嗡嗡作響,眼前一陣陣發黑。她想反駁,想解釋,但喉嚨像被堵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一只溫暖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厲震霆回來了。
他站在她身邊,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護在身後,眼神冰冷地掃向那個記者:“你是哪個媒體的?”
記者被他氣勢所懾,後退了一步:“我、我是榕城娛樂的……”
“把照片刪了。”厲震霆的語氣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厲先生,公衆有權……”
“我再說一遍,”厲震霆打斷她,“把照片刪了。否則,我保證你的媒體明天就會關門。”
記者臉色一白,但還是強撐着:“厲先生,您這是在威脅記者嗎?我們有新聞自由……”
“新聞自由不包括侵犯他人隱私,更不包括造謠誹謗。”厲震霆拿出手機,“需要我現在給廣電總局的李局長打電話嗎?”
記者終於怕了,手忙腳亂地刪了照片:“刪、刪了……”
“滾。”厲震霆只說了一個字。
記者和那幾個拍照的人灰溜溜地跑了。
但簡婉清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剛才那麼多人看到了,拍到了,消息肯定會傳出去。
“對不起……”她低聲說,“給您添麻煩了。”
“不是你的錯。”厲震霆扶着她,“還能走嗎?我們回去。”
簡婉清點點頭,腿卻發軟。厲震霆幹脆攬住她的肩,半扶半抱地帶她離開醫院。
車駛回老宅的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簡婉清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裏一片冰涼。她知道,很快,她和厲震霆一起產檢的消息就會傳遍全網。到時候,那些人會怎麼罵她?狐狸精?不知廉恥?勾引父子?
她不怕自己被罵,但她怕連累厲震霆,怕連累還沒出生的孩子。
“別多想。”厲震霆突然開口,“我會處理。”
“怎麼處理?”簡婉清苦笑,“堵得住一個人的嘴,堵不住所有人的嘴。”
“那就讓他們說。”厲震霆轉頭看她,“清者自清。”
“可是……”
“沒有可是。”厲震霆語氣堅定,“你只需要安心養胎,其他事交給我。”
簡婉清看着他沉穩的側臉,突然覺得鼻尖發酸。這個男人,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地保護她。
可她憑什麼?
憑她是厲司爵的前妻?憑她懷着厲家的孩子?
不,她不能再這樣依賴他了。
回到老宅,簡婉清第一時間打開手機。果然,微博上已經出現了相關話題。
#厲震霆陪前兒媳產檢#
#豪門倫理大戲#
#簡婉清懷孕孩子生父成謎#
點進去,是幾張模糊的照片。厲震霆陪她在醫院排隊,厲震霆扶着她從診室出來,厲震霆攬着她的肩離開。照片拍得很巧妙,每一張都顯得他們關系親密。
評論區已經炸了。
“臥槽!這是什麼豪門倫理劇?”
“簡婉清剛跟兒子離婚,就跟公公搞上了?”
“孩子到底是誰的?細思極恐!”
“厲震霆看着挺正經一人,沒想到好這口?”
“這女的也太厲害了吧,父子通吃?”
簡婉清看着那些惡毒的評論,手指在發抖。她想關掉手機,卻又忍不住往下翻。
然後她看到了厲司爵的微博。
就在十分鍾前,厲司爵用認證賬號發了一條聲明:
【關於近期網絡傳言,本人鄭重聲明:簡婉清女士腹中胎兒是我的孩子。我們因誤會離婚,但我會負起責任,盡快與簡女士復婚。請停止不實猜測,否則我將采取法律手段。厲司爵】
這條微博像一顆炸彈,瞬間引爆全網。
簡婉清盯着那行字,氣得渾身發抖。
他憑什麼?憑什麼在拋棄她之後,又輕描淡寫地說要復婚?憑什麼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替她做決定?
“簡小姐!”張媽匆匆跑進來,“大少爺來了,在門外……”
話音未落,厲司爵已經闖了進來。
他看起來很急,西裝皺巴巴的,頭發也有些亂。看到簡婉清,他眼睛一亮:“婉清!你看到我的聲明了嗎?你別怕,我會處理好的……”
“處理什麼?”簡婉清站起來,冷冷地看着他,“厲司爵,誰允許你發那種聲明的?”
“我是在保護你!”厲司爵急切地說,“現在外面都在亂傳,說你和我爸……我不能讓他們那麼說你!”
“所以你就說孩子是你的?說要跟我復婚?”簡婉清笑了,笑容裏滿是諷刺,“厲司爵,你問過我嗎?問過我想不想復婚嗎?”
“婉清,我知道我以前錯了……”厲司爵上前想拉她的手,“你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一起把孩子養大……”
“不可能。”簡婉清甩開他的手,“厲司爵,我和你早就結束了。在孩子這件事上,你沒有任何發言權。”
“我是孩子的父親!”
“那又怎樣?”簡婉清直視他的眼睛,“法律上,未婚生子的撫養權歸母親。你除了提供DNA,什麼都不是。”
這話太重了,重得厲司爵臉色瞬間慘白。
“婉清……”
“出去。”簡婉清指着門口,“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厲司爵站在原地,看着她決絕的表情,突然意識到,她是認真的。她是真的不想跟他有任何關系了,連孩子都不想讓他認。
“好……”他後退一步,聲音嘶啞,“我走。但婉清,我會證明給你看,我會是個好父親。”
他走了,背影踉蹌。
簡婉清跌坐在椅子上,手捂着臉,肩膀微微顫抖。
她不想這麼絕情的。可厲司爵的聲明徹底激怒了她。他永遠是這樣,自以爲是,不顧她的感受,以爲一句“我會負責”就能彌補所有傷害。
手機又響了,是微博推送。
簡婉清擦幹眼淚,點開微博。她的賬號已經三年沒用了,上次發博還是三年前結婚時。密碼試了三次才登上。
她看着那個熟悉的界面,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
然後,她打下了一行字:
【我的孩子姓簡,與厲司爵先生無關。簡婉清】
點擊發送。
沒有解釋,沒有多餘的話,只有這短短的十三個字。
發完,她關掉手機,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她知道,這句話會引發更大的風暴。
但她不在乎了。
從今天起,她要爲自己而活,爲孩子而活。
門外,厲震霆站在走廊裏,看着手機屏幕上簡婉清剛發的微博,眼神深邃。
他收起手機,轉身下樓。
有些仗,得她自己打。
但有些後盾,他會替她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