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姑娘,奴婢打聽到了。馬奴不住在下人房,侯府把他安置在馬廄旁的破屋子裏,平日裏除了喂馬,幾乎不與人來往,性子孤僻得很。”
阮允棠執筆的手一頓。
“知道了。”她應了一聲,又低頭繼續抄寫經文。
只是這一次,她將一旁備好的,用淘米水浸泡過的新筆尖在茶杯中蘸了蘸調好的清水。
侯府騙婚,逼嫁死人。
宋氏清雪,奪我嫁妝。
世子賀啓洲,辱我名節。
毛筆的溼潤讓宣紙上留下了水字。
待水幹之後,那些字跡便消失了。
阮允棠這才把宣紙翻過來,蘸了墨,開始認真地抄寫往生咒。
一連好幾日抄經。
阮允棠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下去。
這副病懨懨的模樣,讓監視的人放鬆了警惕。
這日午後,院外卻忽然傳來一陣喧譁。
一個管事媽媽氣喘籲籲地跑進來,見了萎靡的阮允棠,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才想起行禮:“大、大少夫人,襄北郡主派了宮裏的兩位教習嬤嬤過來,侯爺和夫人讓您......也去前廳。”
來了。
阮允棠心頭一振,面上卻不動聲色,虛弱地點了點頭:“勞煩媽媽了,我換件衣裳便來。”
侯府正廳,氣氛有些凝滯。
侯夫人和賀啓洲坐在上首,宋清雪站在一旁,三人面前站着兩位婦人。
這兩人皆是身穿宮中統一發放的深青色比甲,頭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插着素銀簪子,臉上沒什麼表情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威嚴氣度。
宋清雪正端着她那副溫柔和善的姿態,柔聲細語:“兩位嬤嬤特意出宮前來,辛苦了。妾是這府裏的世子妃,府中諸事,由我掌管,嬤嬤們若有任何需要,只管同我說便是。”
暗含着主權的意思非常明顯。
其中一位年紀稍長的張嬤嬤聞言,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淡淡開口:“世子妃有心了。只是老奴二人是奉郡主之命,前來教導侯府兩位新婦宮中禮儀與掌家之法。
何爲掌家,何爲主母,其中規矩繁多,並非世子妃一句‘由我掌管’便能概括。
待世子妃與大少夫人學成之後,孰主孰次,侯爺與侯夫人心中自有定論。”
一番話不帶一個髒字,卻字字句句都在打宋清雪的臉,斥責她還不配當主母。
宋清雪的臉“刷”地一下就白了。
她求助似的看向賀啓洲和侯夫人,卻見他們一個低頭喝水,一個把玩手鐲,仿佛剛才沒人說話一般。
“嬤嬤說的是。”宋清雪咬着唇,幾乎要將那口銀牙咬碎,卻只能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是清雪淺薄了。”
“世子妃不必自謙,正因有所欠缺,才需學習。”另一位面相稍和善的李嬤嬤適時開口,算是給了個台階,“不知大少夫人何在?郡主吩咐了,要一並教導,切不可厚此薄彼。”
阮允棠仿佛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酥酥扶着慢吞吞來正堂一樣。
聽到嬤嬤教訓完了宋清雪,她才露面。
素淨的衣裙,未施粉黛,熬夜加吃得也不好讓阮允棠更是看起來像是要死了。
走到廳中,先是朝着侯夫人等人行了一禮,而後對着兩位嬤嬤,盈盈一拜,聲音輕得像羽毛。
“允棠見過兩位嬤嬤,勞嬤嬤久候了。”
說着,便是一陣壓抑不住的咳嗽,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張嬤嬤和李嬤嬤對視一眼,目光在阮允棠身上停留片刻。
“大少夫人身子不適,便免禮吧。”張嬤嬤開口,語氣比對宋清雪時緩和了不少。
侯夫人見狀,連忙打圓場:“允棠這幾日偶感風寒,正在靜養。兩位嬤嬤,我已命人收拾好了院子,您二位先去歇息?”
“不必。”張嬤嬤直接拒絕,“我二人既是來教規矩的,便沒有歇息的道理。侯府的規矩,老奴也想瞧瞧。便請夫人領着,我二人在府中隨意走走,也好因材施教。”
這話堵得侯夫人一口氣上不來,卻又不好反駁,只能強笑着應下。
一行人便這麼在侯府裏逛了起來。
當路過馬廄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在那裏喂馬。
他幹活時極爲專注,並未注意到有人走來。
李嬤嬤並未在意,可經驗老到的張嬤嬤,目光卻在那男人身上多停了一瞬。
再然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阮允棠居住的小院。
看着眼前破敗的景象,讓張嬤嬤的眉頭死死地擰在了一起。
她回頭冷冷地看着侯夫人和宋清雪,冷哼一聲:“侯府真是治家有方,竟讓長房長媳住在這種地方親自抄經祈福,這份孝心,若是傳到宮裏,太後娘娘想必定會贊許侯府家風純良。”
每一個字都是誇贊。
要語氣中的意思,實實在在地像巴掌一樣扇在侯夫人和宋清雪的臉上。
侯夫人尷尬賠笑。
“嬤嬤說笑了,是允棠她自己......想爲啓明多盡一份心,我們拗不過她。”
“哦?”李嬤嬤適時地搭腔,笑得和善。
“大少夫人真是至純至孝,只是這身子骨瞧着也太弱了些。
這抄經是誠心,養身子也是本分,不然累壞了,豈不是讓賀大少爺也心疼?”
阮允棠適時地扶着桌角,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咳得眼圈通紅,上氣不接下氣。
“多謝嬤嬤體恤,是允棠......咳咳......允棠不孝,讓母親和世子妃憂心了。”
她越是這般識大體,就越顯得侯府不是東西。
張嬤嬤冷冷地發話:“來人,去將西邊那個暖風苑收拾出來,即刻請大少夫人搬過去。
另外,大少夫人的份例,從今日起按雙倍送,湯藥補品,一樣都不能少。”
她這話,是對着侯府的下人說的,卻沒一個人敢動。
“怎麼,老奴的話,在這侯府不管用?非要宮裏來個主子!?”
“不敢不敢!”侯夫人狠狠瞪了一眼旁邊的管事,“還不快去辦!”
阮允棠嘴角剛揚起一抹勝利的笑容,渾身就像螞蟻啃咬一樣難受,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檢測到宿主居心叵測,實施懲罰。】
她猜錯了,不是她什麼都不說系統就無法懲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