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溪邊躺了整整一個時辰。
陽光驅散了地下河的陰寒，清新的靈氣緩緩修復着受損的經脈。陸離運轉《石壁訣》，將最後一絲地煞之氣逼出體外，金色的石膜在陽光下微微發亮，比在地底時更加穩固。
李雲煙的狀態也好轉了許多。她雖然修爲盡失，但畢竟曾是煉氣後期的修士，根基還在。沒有了地煞侵蝕，加上充足的靈氣滋養，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
“這裏是什麼地方？”她坐起身，環顧四周。
陸離展開張昭的地圖。
地圖很簡略，只標注了悔過崖和出口的大致方位。從周圍的地形看，他們應該位於青雲山脈西南方向，距離青雲門至少有兩百裏。
“應該是黑風山脈的支脈。”陸離判斷道，“這片區域散修和妖獸混雜，青雲門的影響力很小。”
李雲煙眼睛一亮：“那我們可以在這裏暫時落腳。”
“嗯。”陸離收起地圖，“但得先找個安全的地方。你現在的狀態，遇到一階妖獸都麻煩。”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
突破煉氣二層後，他的肉身強度提升了很多，加上《鐵骨功》的淬煉，現在的身體素質已經堪比普通煉氣三層修士。
更重要的是，他有了鎮淵劍。
這柄劍雖然只是中品法器，但與他無比契合，加上劍內的“鎮”字符文，實際威力不亞於上品法器。
兩人沿着溪流向下遊走去。
山林很密，古樹參天，藤蔓纏繞。地上鋪着厚厚的落葉，踩上去軟綿綿的。偶爾能看到一些野獸的足跡，但大多只是普通的山豬、野鹿。
陸離手持鎮淵劍在前開路，洞察印時刻開啓，觀察着周圍的環境。
他發現，這裏的靈氣分布很不均勻——有的地方稀薄如凡俗，有的地方卻濃鬱得形成薄霧。
那些靈氣濃鬱的地方，往往生長着奇特的植物，或者有妖獸盤踞。
“避開那些地方。”陸離說，“我們現在需要的是安穩，不是機緣。”
李雲煙點頭：“聽你的。”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一片石林。
石林由無數灰白色的石柱組成，高的有十幾丈，矮的只有一人高。石柱間形成了許多天然的石洞，有些洞口還掛着幹枯的藤蔓，顯然很久沒人來過了。
“這裏不錯。”陸離停下腳步，“石林地形復雜，容易布置防御。而且石柱能阻擋神識探查，隱蔽性好。”
兩人走進石林，找了個中等大小的石洞。
石洞深約三丈，內部幹燥，有股淡淡的土腥味。洞口窄，僅容一人通過，但裏面空間很大，足夠兩人活動。
陸離在洞口布置了一個簡易的預警陣法——用幾塊碎石擺成特定形狀，再滴上自己的血。一旦有人或妖獸闖入，碎石就會發熱示警。
雖然簡陋，但聊勝於無。
李雲煙則開始整理石洞。
她將洞內的碎石清理出去，鋪上幹燥的苔蘚和落葉，做成簡陋的床鋪。又在洞壁挖了幾個小龕，用來放置夜光苔和草藥。
等一切弄好，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陸離在洞口生了一小堆火——用的是石林裏一種特殊的白色苔蘚，燃燒時沒有煙，而且能驅趕蚊蟲。
火光映照下，兩人坐在火堆邊，吃着最後一點幹糧。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李雲煙問。
陸離沉思片刻：“第一，恢復狀態，鞏固修爲。我剛剛突破煉氣二層，境界還不穩。你需要調養身體，清除地煞殘留。”
“第二，收集資源。我們身上的東西太少了，需要靈石、丹藥、符籙，還有食物。”
“第三，了解周圍的情況。黑風山脈是散修聚集地，我們需要知道這裏的規矩，以及有哪些勢力。”
李雲煙點頭：“我在執法堂時，接觸過一些黑風山脈的情報。這裏的散修大致分爲三類：獨行客、小團夥、還有商會。”
“獨行客大多是煉氣中後期，獨來獨往，只求修煉資源。”
“小團夥一般由幾個關系好的散修組成，占據一片區域，抱團取暖。”
“商會就比較復雜了，背後往往有宗門或者家族支持，做的是資源買賣的生意。”
陸離問：“這裏最大的商會是哪個？”
“應該是‘萬寶樓’。”李雲煙回憶道，“他們在黑風山脈有三處分店，主營法器、丹藥、符籙的買賣，也收購各種材料。信譽不錯，但價格壓得狠。”
“萬寶樓……”陸離記下這個名字，“明天我去最近的分店看看，換些必需品回來。”
“你一個人去？”李雲煙皺眉，“太危險了。”
“兩個人更危險。”陸離說，“你現在沒有修爲，遇到麻煩反而會成爲累贅。你在石林裏待着，我布幾個陣法，只要你不出去，應該安全。”
李雲煙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點頭：“那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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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陸離離開了石林。
他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是從行李裏翻出來的最後一套，雖然也破舊，但至少沒有血跡和污漬。鎮淵劍用布條纏起來，背在身後，看起來像根棍子。
根據李雲煙的描述，萬寶樓最近的分店在黑風鎮。
黑風鎮位於黑風山脈東麓，是個散修自發形成的聚居點。鎮子不大，但什麼都有：客棧、酒肆、商鋪、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拍賣行。
從石林到黑風鎮，大約三十裏。
陸離沒有走大路——散修的世界，大路往往意味着危險。他選擇了一條偏僻的小徑，沿着山脊行走，既能避開可能的埋伏，又能居高臨下觀察。
洞察印每隔一刻鍾開啓一次，每次十息。
十息時間，足夠他將方圓百丈內的一切細節收入腦海。
走了一個時辰，前方出現打鬥的痕跡。
幾棵大樹被攔腰斬斷，斷口平滑，是利器所爲。地上有血跡，已經幹涸發黑。周圍的草叢被踩踏得一片狼藉，顯然戰鬥很激烈。
陸離停下腳步，仔細觀察。
戰鬥雙方至少三人——從腳印看，兩人追殺一人。被追殺的那人受傷不輕，血跡時斷時續，逃往了東南方向。
追殺者中，一人用劍，劍法凌厲；一人用刀，刀勢沉重。
從現場殘留的靈氣波動判斷，三人都是煉氣中期修爲，大約四到五層。
陸離不想惹麻煩，準備繞路。
但就在他轉身時，眼角餘光瞥見草叢裏有個東西在閃光。
是一枚玉佩。
玉佩呈圓形，青色，表面刻着一個“林”字。玉質溫潤，靈氣內蘊，是件不錯的護身法器，至少值十塊下品靈石。
陸離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撿了起來。
玉佩入手溫熱，上面的“林”字微微發亮。
就在這時，東南方向傳來一聲慘叫。
聲音很短暫，像被什麼掐斷了。
陸離握緊玉佩，最終還是朝那個方向走去——不是想救人，而是想確認情況。如果追殺者還沒走，他需要避開。
穿過一片密林，前方是一個小山谷。
谷中，兩個人正圍着一個倒地的人。
用劍的是個瘦高青年，二十出頭，臉色陰鷙。用刀的是個壯漢，滿臉橫肉，左眼有道疤。
倒在地上的是個年輕女子，看起來十八九歲，腹部有一道很深的傷口，正在流血。她手裏握着一柄斷劍，眼神絕望。
“林婉兒，把東西交出來，我們可以給你個痛快。”瘦高青年冷聲道。
“休想……”女子咬牙，“那是我林家祖傳之物，就算死，我也不會給你們！”
壯漢獰笑：“那我們就自己拿！”
他舉刀欲劈。
陸離躲在樹後，心中權衡。
救人？風險太大。兩個煉氣中期，他雖然有鎮淵劍，但正面交手勝算不足三成。
不救？那女子必死無疑。
而且……她姓林。
陸離看着手中的玉佩，上面的“林”字還在微微發亮。
看來這玉佩是她的。
就在壯漢的刀即將落下時，陸離動了。
不是沖出去，而是從懷裏掏出一張符籙——是之前在悔過崖時，用陰鱗蛇皮和草藥煉制的“迷蹤符”。
這種符籙品階很低，只能制造一團濃霧，遮蔽視線和神識，持續十息。
但對現在的局面來說，足夠了。
陸離將符籙激發，扔向山谷。
“噗——”
濃霧瞬間擴散，籠罩了整個山谷。
“怎麼回事？！”瘦高青年的驚呼。
“小心偷襲！”壯漢的怒喝。
陸離趁機沖進濃霧，憑着洞察印的指引，精準地找到女子的位置，一把將她扛起，轉身就跑。
他的動作極快，從進霧到救人再到退出，只用了三息。
等濃霧散去時，山谷裏已經空無一人。
“追！”瘦高青年臉色鐵青。
兩人順着血跡追去。
但陸離早就想到了這點——他在逃跑途中，用草藥汁液掩蓋了血跡，又故意留下幾個假痕跡，將追兵引向相反方向。
一口氣跑了五裏，確認安全後，陸離才停下，將女子放在一棵大樹下。
女子的傷很重。
腹部那一刀幾乎將她開膛破肚，腸子都流出來了。失血過多，加上靈力耗盡，她已經陷入昏迷，呼吸微弱。
陸離皺眉。
這種傷勢，以他現在的醫術，很難救活。
但既然救了，總不能看着死。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袋——裏面是這幾天采集的草藥，還有一些蛇膽粉。
先止血。
他用鎮淵劍削了幾根木刺，將傷口暫時縫合——手法粗糙，但有效。然後敷上止血草藥，用布條包扎。
接着是補充靈力。
女子靈力耗盡，單靠自身恢復太慢。陸離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她的手，將一絲金色能量渡了過去。
這是他《石壁訣》煉化的地脈之氣，雖然量少，但精純。
金色能量進入女子體內，沿着經脈運轉，修復着受損的組織。
女子的呼吸漸漸平穩，臉色也恢復了一絲血色。
但陸離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如果不能及時得到更好的治療，她還是活不過三天。
“算你運氣好。”他嘆了口氣，“正好我要去黑風鎮，順路帶你一程。”
他將女子背起，繼續趕路。
這次他更加小心，洞察印開啓的頻率提高到了每半刻鍾一次。
幸運的是，接下來的路程很順利。
兩個時辰後，黑風鎮的輪廓出現在眼前。
那是一座建在山坳裏的小鎮，圍牆是用亂石壘成的，高約兩丈。鎮口有兩座瞭望塔，上面有守衛。
陸離背着女子走到鎮口。
守衛是兩名煉氣三層的散修，穿着統一的皮甲，腰佩長刀。
“站住！”其中一個守衛攔住他，“什麼人？來黑風鎮做什麼？”
“散修，陸離。”陸離平靜道，“來買東西，順便救個人。”
他側身露出背上的女子。
守衛檢查了一下，又看了看陸離腰間的玉佩——那是女子的玉佩，陸離順手掛在自己身上了。
“林家小姐？”守衛認出了玉佩，臉色一變，“她怎麼了？”
“被兩個人追殺，我路過救了她。”陸離說，“傷得很重，需要治療。”
守衛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說：“你等等，我去通報林家的人。”
他轉身跑進鎮子。
不一會兒，一個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趕來。
男子四十多歲，國字臉，濃眉，身穿青色長袍，修爲是煉氣六層。他看到陸離背上的女子，臉色大變：
“婉兒！”
他沖過來，檢查女子的傷勢，然後看向陸離：“是你救了她？”
“是。”
“多謝！”男子抱拳，“我是林家家主林震山。小友大恩，林家必有厚報！”
陸離搖頭：“先救人吧。”
“對對，先救人。”林震山連忙道，“小友請隨我來。”
他帶着陸離走進鎮子。
黑風鎮比想象中熱鬧。
街道很窄，兩旁是各種店鋪和攤位。賣法器的、賣丹藥的、賣符籙的、賣妖獸材料的……應有盡有。行人大多是散修，修爲從煉氣一層到七八層不等，偶爾能看到一兩個築基期的，都被人群敬畏地避開。
林家位於鎮子東側，是一個三進的院落，算是黑風鎮的大戶。
林震山將女兒安頓好後，立刻請來了鎮裏最好的醫師。
醫師是個白發老者，煉氣五層修爲，檢查後說：“傷得很重，但命保住了。多虧有人及時處理傷口，還渡了一股精純的靈氣續命，否則……”
他看向陸離：“小友好手段。”
陸離沒說話。
林震山則更加感激：“小友，大恩不言謝。你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只要林家能做到，絕不推辭。”
陸離想了想：“我需要一些修煉資源，還有……想打聽點消息。”
“沒問題！”林震山拍胸脯，“你先休息，我讓人準備客房。等婉兒醒了，我讓她親自謝你。”
陸離被帶到一間客房。
房間不大，但幹淨整潔，有床有桌，還有一扇小窗。
他坐在床上，檢查自己的身體。
剛才渡給林婉兒的那絲金色能量，雖然不多，但也消耗了他一成的地脈儲備。需要重新修煉補充。
不過，救下林家小姐，應該能換來不少好處。
至少，在黑風鎮有了個落腳點。
他看向窗外。
鎮子的街道上，人來人往。
散修們匆匆走過，臉上大多帶着警惕和疲憊。
這就是散修的世界——沒有宗門庇護，一切靠自己。資源要搶，機緣要爭，危險要躲。
而他，現在也是其中一員了。
陸離閉上眼睛，開始運轉《石壁訣》。
金色的石膜在體內亮起，緩慢吸收着地脈之氣。
距離煉氣三層，還有一段路。
但他不急。
他有時間。
也有耐心。
窗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
天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