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酥酥端着新沏好的花茶回來時,正撞見兩個灑掃的丫鬟縮在廊柱後頭嘀咕。
“聽說了嗎?昨兒個大廚房給大少夫人送的燕窩粥,又被錦瑟院的丫鬟給截了。”
“嘖,這都第幾回了?真當咱們大少夫人是泥捏的菩薩啊?”
“可不是嘛,當初十裏紅妝,那叫一個風光,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呢。現在倒好,人病着,錢被拿去填了侯府的窟窿,連口吃的都要克扣!卸磨殺驢都沒他們這麼快的!”
“噓,小聲點!別讓人聽見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我瞧着大少夫人那身子骨,風一吹就要倒,着實差了些。”
酥酥捏緊了托盤,快步走回屋裏,把話一五一十地學給了阮允棠聽,氣得小臉通紅:“姑娘,她們太過分了!要不還是讓老爺夫人來一趟吧?”
阮允棠正臨窗坐着,手裏捏着一枚黑子,獨自一人對着一盤殘局出神,聽完後,她沒生氣,反倒將那枚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隨後笑着搖了搖頭,“不用驚擾爹娘。”
“這才哪到哪兒,一些吃食罷了,有嬤嬤在餓不着你的。”
“酥酥,你知道嗎?水渾了,魚才會浮上水面呼吸。”
接下來幾日阮允棠似乎精神了一些,時常讓酥酥扶着在花園裏走動,她總能與某個身影偶遇。
她在涼亭裏看書,看着看着,便是一陣壓抑的低咳,單薄的肩頭微微顫抖。
停在池塘邊,望着裏面的錦鯉出神,偶爾會指着某條魚,聲音帶着些微弱的激動對酥酥說:“快看,那條紅的......真漂亮。”
甚至會伸手去撈,身子不好好幾次都差點跌進池塘,被酥酥慌忙扶住,那時她就會自嘲地笑笑,“瞧我,明明水性尚可,如今卻連靠近水邊都發暈,真是沒用了。”
酥酥總會嘟着嘴反駁,“才不是,姑娘只是病了,病好了就不會了。”
有時沈宴不自覺的就會多看兩眼,心裏好像也沒有很排斥這個大少夫人,大婚那日許是她真的委屈了才會失了分寸吧
他本是不在意的,可是阮允棠身上總是帶着薄荷桂花味,還會水,不由得讓他多想。
沈宴依舊每日喂馬掃廄,一副萬事不沾身的模樣,只是偶爾也會覺得近日耗在馬廄的時間是不是長了些。
今日運氣似乎不太好,遇見賀啓洲休沐,正陪着宋清雪在花園散步,看樣子兩人是重修舊好了。
阮允棠不想和宋清雪起爭執,盡量避着她往旁邊走去,誰知宋清雪已經看見她了,勾了勾唇角,拉着賀啓洲就跟了上來。
“世子,你瞧,長嫂也在那兒呢。”宋清雪笑意不達眼底,幾步擋在阮允棠面前。
“長嫂。”她福了福身,拖長了尾音,“今日精神不錯嘛,都挪到池子邊來了。”
“只是長嫂見了我和世子爺,怎麼連個禮都不行?莫非病了幾日,連規矩都忘了?襄北郡主給你的嬤嬤也不怎麼樣嘛。”
阮允棠像是才回過神,那張蒼白的小臉上沒什麼血色。
“世子妃說的是,是我疏忽了。”她說着,便要屈膝。
酥酥趕緊扶住她,急得快哭了:“世子妃!我家姑娘身子虛,精神不好一時沒注意到您和世子並非故意的。”
“放肆!”宋清雪聲調陡然拔高,柳眉倒豎,“主子說話,哪有你這賤婢插嘴的份!看來長嫂不僅自己忘了規矩,身邊的人也得好好調教調教!”
“長嫂若是身子不濟沒精力,我可以代勞。”
“不勞煩世子妃費心。”
宋清雪終於抓到了由頭,看着阮允棠下巴微抬,“作爲世子妃管理後宅乃是本分,長嫂御下不嚴合該罰!”
“念在長嫂身子不適就小懲大誡吧,跪下給世子爺和我磕個頭認錯,這事就算了。也讓你這不懂事的奴婢瞧瞧,什麼叫尊卑有別。”
賀啓洲就站在宋清雪身後,負手而立,戲謔的看着這一切沒有半分要阻止的意思。
阮允棠心底冷笑一聲,面上卻是一片淒楚,整個人搖搖欲墜,讓幾個不忍心的丫鬟撇開了頭。
宋清雪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就在阮允棠的膝蓋即將觸碰到石板路時。
馬在耳邊發出一陣嘶鳴!
衆人驚駭回頭,只見馬廄方向踏雪竟像瘋了一般,雙眼赤紅,朝着他們飛奔而來!
沈宴被踏雪帶得一個趔趄,但他反應很快,死死地攥着繮繩。
可那馬徹底瘋了!它嘶吼着掙脫了束縛,竟直直地朝着宋清雪的方向沖過來!
“啊——!”
宋清雪哪裏見過這陣仗,嚇得魂飛魄散,腿一軟就想往後躲,被裙擺絆住,整個人狼狽至極地摔倒在地,髻散亂,活像個街邊撒潑的瘋婆子。
就在宋清雪快要被馬踩上的那一刻,沈宴發出一聲低喝,用盡全身力氣將繮繩狠狠向後一拽!
發瘋的踏雪被這股蠻力硬生生勒停,馬頭被強行拉偏,停在離宋清雪上方刨着蹄子。
沈宴胸膛劇烈起伏,不敢看癱坐在地上的宋清雪,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差一點縱馬傷害到他的救命恩人。
轉向臉色鐵青的賀啓洲,抱拳躬身,“踏雪可能是想您了,不小心沖撞到世子妃是屬下失職,請世子重重責罰。”
自始至終,他的餘光都沒有掃過臉色蒼白如紙的阮允棠。
賀啓洲的好心情被攪得一幹二淨,看着狼狽的宋清雪,一股邪火直沖腦門,怒吼:“沒用的東西!連匹馬都看不住!來人,把他給我拉下去,重打二十鞭!”
“是。”沈宴面無波瀾地應下,牽着還在低聲嘶鳴的踏雪,轉身就走。
賀啓洲這才不耐煩地去扶宋清雪:“行了!還嫌不夠丟人嗎?趕緊起來!”
宋清雪又羞又怒,被賀啓洲拽走時,還不忘回頭瞪了沈宴一眼,這個廢物居然差點傷了她,真是該死。若非這些年他都像條狗一樣粘着她護着她,她都要懷疑沈宴是故意的了。
“姑娘,您快起來!”酥酥見他們走遠,連忙將阮允棠扶起來,聲音都在抖,“剛剛真是嚇死奴婢了......”
阮允棠借着她的力站穩,身子還有些發軟,但腦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看着沈宴消失的方向,用手帕輕輕擦拭手掌。
踏雪想世子了?
不。
她心裏很清楚那匹馬紅着眼睛,是被人刻意激怒的,而激怒它的人,此刻正要去領二十鞭子。
真是......一份好大的人情。
阮允棠轉過身,聲音輕得只有酥酥能聽見,“酥酥,府上的王二牛是不是受傷了,你去我箱子裏把王太醫留下的那瓶金瘡藥給他吧。”
酥酥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姑娘說的是,王二牛前兩天還幫咱們買了只雞回來呢,奴婢這就去。”
阮允棠靠在榻上,面色平靜,心裏甚至隱隱期待這一次系統會發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