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蘇曼難得有時間燒了熱水,在廚房裏痛痛快快地擦洗了一遍身子。
廚房裏沒有獨立的浴室,她只能用一個大木盆接了水,簡單地擦洗。
水汽蒸騰,將她白皙的皮膚熏染出了一層淡淡的粉色。
她換上了一件幹淨的薄棉睡裙,這是原主爲數不多的體面衣服之一。
頭發用毛巾包着,發梢還在滴着水。
她端着換下來的髒水,推開廚房的門。
堂屋裏一片漆黑,沒有點燈。
蘇曼以爲陸烈已經睡了,便放輕了腳步,準備穿過堂屋回自己房間。
可她剛走到屋子中央,腳步驟然停住了。
黑暗中,有一個人。
一個紅色的光點,在八仙桌的位置,明明滅滅。
是煙頭。
蘇曼的心跳猛地一滯。
是陸烈。
他沒睡,他坐在黑暗裏。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烈的煙草味,混雜着他身上獨有的,充滿侵略性的氣息。
蘇曼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像實質一樣,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穿透了黑暗,帶着滾燙的溫度,一寸寸地,描摹着她剛出浴的身體。
蘇曼覺得自己的皮膚都開始發燙。
她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裏的木盆,像是想用它來遮擋什麼。
“啪嗒。”
是打火機蓋子合上的聲音。
陸烈將煙頭摁滅在了桌面上。
他緩緩地抬起頭。
借着從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蘇曼看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張泛黃的照片。
是大哥陸向東穿着軍裝的單人照。
而陸烈的眼睛,在黑暗中,紅得嚇人。
那雙總是淬着冰、含着煞的眼睛,此刻卻翻涌着她從未見過的,濃烈得幾乎要溢出來的情緒。
痛苦,掙扎,愧疚,還有……濃得化不開的,想要將她生吞活剝的占有欲。
蘇曼的心,被那雙眼睛燙得狠狠一縮。
她想逃。
可她的腳,卻像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不知過了多久,陸烈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從喉嚨深處,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
“嫂子……”
他叫她。
蘇曼的身體繃得更緊了。
“如果你……”
他停頓了一下,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盯着她溼漉漉的頭發,盯着她散發着水汽和廉價香皂味的脖頸,盯着她薄薄睡裙下玲瓏的曲線。
“……不是我嫂子……”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
但蘇曼卻聽得清清楚楚。
那未盡之言,比說出來更讓人心驚肉跳。
如果她不是他嫂子,他會做什麼?
用那雙通紅的、充滿占有欲的眼睛,將她生吞活剝嗎?
用那雙捏斷王強手腕的大手,將她揉進骨血裏嗎?
蘇曼的心髒瘋狂地跳動,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
她懷裏冰冷的洗澡水,都壓不住從骨子裏冒出來的燥熱。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一分一秒都不能。
這個家,這個男人,像一個巨大的漩渦,要將她徹底吞噬。
蘇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裏帶着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很晚了,早點休息吧。”
說完,她不再看陸烈,抱着木盆,幾乎是逃一般地沖回了西屋。
“砰”的一聲,她插上了門栓,後背緊緊抵住冰冷的門板,才感覺到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門外,堂屋裏,長時間的死寂。
然後,蘇曼聽到一聲壓抑到極點的,仿佛困獸般的低吼。
接着,是木頭碎裂的悶響。
他好像,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蘇曼閉上眼睛,腦子裏亂成一團。
陸烈的眼神,他的話,像魔咒一樣在她腦中盤旋。
她知道,陸烈對她的感情已經扭曲,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
靠供銷社那點微薄的工資,她永遠也擺脫不了陸家,擺脫不了這個男人。
她必須盡快,用自己的方式,賺到足夠多的錢,堂堂正正地離開這裏!
一個念頭,在蘇曼的腦海裏逐漸清晰起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蘇曼就起了床。
她沒有去驚動任何人,輕手輕腳地打開了原主陪嫁過來的那個樟木箱子。
箱子最底下,壓着一個用手帕包着的小木盒。
打開木盒,裏面靜靜地躺着一對銀耳環。
款式很老舊,但成色還算不錯,是原主出嫁時,娘家給的唯一一件像樣的首飾。
蘇曼看着那對耳環,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但她沒有猶豫。
她小心翼翼地將耳環用手帕包好,藏進了貼身的口袋裏。
這是她唯一的啓動資金。
吃早飯的時候,氣氛依舊壓抑。
陸烈沒有出現在飯桌上,蘇曼看到他昨晚坐過的八仙桌,桌面上多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她心裏一跳,假裝沒看見,低頭默默喝着粥。
去供銷社的路上,蘇曼一直在思考自己的賺錢計劃。
八十年代,物資匱乏,但人們對美的追求卻開始復蘇。
特別是“的確良”布料,簡直是時髦的代名詞。
一件的確良襯衫,是很多年輕人夢寐以求的奢侈品。
但布料貴,還需要布票,很多人買不起一整件。
蘇曼想到了一個後世爛大街,但在這個年代卻極爲新穎的東西——假領子。
用最少的布料,做出可以搭配在任何衣服外面的襯衫領子,既時髦又省錢。
這個主意讓她心裏一陣火熱。
到了供銷社,她趁着王主任不注意,偷偷溜進了倉庫。
她要先看看現在的布料款式和價格。
倉庫的貨架上,的確良布料被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純白色的,帶碎花的,格子紋的……
蘇曼的眼睛亮了起來。
她前世是服裝設計師,對色彩和款式的敏感度遠超這個時代的人。
她腦中瞬間就構思出了好幾種假領子的設計樣式。
有適合女孩子的花邊圓領,有適合男青年的挺括尖領。
只要做得精致,絕對不愁賣!
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本金和布票。
中午休息的時候,蘇曼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鎮上的廢品收購站。
她需要錢,需要把那對耳環換成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