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煎熬。
陸戰覺得自己身體裏那把火,燒得更旺了。
身邊的女人睡得香甜,呼吸均勻。
而他,像烙餅一樣翻來覆去,睜着眼直到天色發白。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做人最重要的,是憋着。
第二天一大早,蘇曼神清氣爽地起了床。
她看着陸戰眼底那兩抹淡淡的青黑,心情好得想哼歌。
男人嘛,就是要晾一晾,吊一吊。
吃太飽,是會膩的。
“老公,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
蘇曼把打包好的回門禮遞過去,自己則提着裝着新衣服的紙包。
陸戰一聲不吭地接過,那張英俊的臉,繃得像塊石頭。
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門。
去往隔壁市裏的客運站,離縣城中心還有一段路。
清晨的空氣帶着涼意,路上已經有了不少行人。
陸戰走在前面,步子邁得又大又快,渾身都散發着“別惹我”的低氣壓。
蘇曼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看着他那挺拔又帶着幾分賭氣意味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淺笑。
純情野狼,鬧起別扭來,還挺可愛。
到了客運站,裏面早已是人聲鼎沸。
這個年代的長途大巴,是連接城鄉最重要的交通工具。
狹小的候車室裏擠滿了人,空氣中混合着汗味、煙草味,還有劣質點心的甜膩氣味。
去往蘇曼娘家所在的紅旗市的班車,一天只有一趟。
車票早就賣完了,但總有各種辦法能擠上車。
車門一開,所有人便像潮水一樣往前涌。
“小心!”
陸戰低喝一聲,長臂一伸,直接將蘇曼整個人圈進了懷裏。
他高大的身軀像一堵堅實的牆,爲她隔絕了周圍所有的推搡和擁擠。
蘇曼的臉頰貼在他堅硬的胸膛上,能清晰地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砰、砰、砰。”
一下一下,砸在她的心上。
鼻息間,全是他身上那股幹淨的皂角混合着淡淡煙草的味道。
莫名的,讓人心安。
陸戰用身體開出一條路,護着蘇曼第一個上了車。
車廂裏更是擁擠不堪。
過道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行李,甚至還有人提着咯咯叫的活雞。
陸戰皺了皺眉,目光快速掃視了一圈。
他將蘇曼按在最靠窗的一個雙人座位上。
“你坐裏面。”
他自己則坐在了外面那個更擁擠、更容易被過往乘客撞到的位置。
然後,他將兩人帶來的大包小包,都塞在了座位底下,碼放得整整齊齊。
做完這一切,他才坐直身體。
手臂自然地搭在窗沿和椅背上,形成一個半包圍的姿態。
一個充滿了保護欲的、不容侵犯的領地。
蘇曼看着他硬朗的側臉,心裏那點玩鬧的心思,忽然就軟了一瞬。
這個男人,雖然嘴上不說,但行動卻誠實得很。
她忽然就覺得,逗他逗得有點過火了。
那就……再加一把火好了。
蘇曼悄悄地,將手伸進了他那件深藍色中山裝寬大的口袋裏。
口袋裏空蕩蕩的,只有一點布料的粗糙感。
她的手像一條靈活的小蛇,在裏面摸索着。
很快,她就碰到了一個溫熱的,帶着薄繭的大手。
陸戰的身體瞬間一僵。
他能感覺到,一只柔軟無骨的小手,正在他的口袋裏,試探地,輕輕地,碰了碰他的手指。
像羽毛,又像電流。
他下意識地就想把手抽出來。
可那只小手卻忽然變得強勢起來,不容拒絕地,直接纏了上來。
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強硬地,擠進他的指縫。
直到,十指緊緊相扣。
陸-戰的呼吸都停了。
他不敢置信地側過頭。
蘇曼卻已經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閉着眼睛,呼吸平穩,像是睡着了。
只有口袋裏那只緊緊扣着他的手,在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在人擠人的大巴車上,在他的衣服口袋裏,這個女人,正明目張膽地,和他十指緊扣。
瘋了。
她一定是瘋了!
陸戰的心跳瞬間亂了節奏。
他想把手抽回來,可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扣得死死的。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坐得筆直,像個被點了穴的木頭人。
而那個始作俑者,正安穩地靠着他,像只找到了靠枕的貓。
蘇曼當然沒睡。
她甚至能感覺到男人僵硬的肌肉,和那瞬間變得粗重的呼吸。
她嘴角偷偷勾起一抹壞笑。
然後,她的食指指尖,開始在他的手心,輕輕地,畫着圈。
一下。
又一下。
那感覺,又癢又麻。
像有無數只小螞蟻,從他的掌心,順着手臂,一路向上爬。
爬過他的肩膀,爬過他的脖頸,最後直沖天靈蓋。
陸戰半邊身子都麻了。
他感覺自己的手,連同那半邊身體,都不再屬於自己。
“哎,這不是陸律師嗎?”
一道洪亮的聲音,從過道上傳來。
一個穿着幹部服的中年男人,正費力地從人群中擠過,恰好停在了他們座位旁邊。
是縣政府辦公室的王主任。
陸戰心裏“咯噔”一下。
他強迫自己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王主任。”
“這是……去探親啊?”王主任的目光落在靠在陸戰肩上“睡着”的蘇曼身上,眼神裏帶着幾分了然的笑意。
“這是弟妹吧?長得可真俊。”
“你們小兩口這感情,可真是好啊。”
陸戰的臉已經徹底僵了。
他能說什麼?
說他們感情不好?
可他媳婦正“睡”得香甜地靠在他身上。
說他們感情好?
可他現在只想把口袋裏那只作亂的手給揪出來!
“……嗯。”
他從喉嚨裏,艱難地擠出一個單音節。
蘇曼的指尖,還在他掌心不依不饒地畫着圈。
甚至,還用指甲,輕輕地刮了一下。
陸戰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的表情,一定很扭曲。
王主任似乎也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以爲他是害羞,哈哈笑了兩聲,便繼續往車廂後面擠過去了。
陸戰長長地鬆了口氣。
感覺像剛打完一場仗。
就在這時。
“哐當——”
大巴車像是壓到了一個大坑,整個車身猛地顛簸了一下。
巨大的慣性,讓靠在他肩上的蘇曼,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撐,整個人都朝着他懷裏栽了過來。
“唔……”
蘇曼發出一聲悶哼。
柔軟的身體,結結實實地撞進了他懷裏。
更要命的是,她的臉頰,正對着他的手臂。
隨着車身的晃動,那溫軟的胸口,隔着幾層薄薄的布料,就這麼一下又一下地,蹭過他堅硬如鐵的胳膊。
陸戰渾身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瞬間,沖向了同一個地方。
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僵硬得像一塊石頭。
大腦“嗡”的一聲,徹底空白。
他下意識地低下頭,想去扶她。
卻對上了一雙亮晶晶的,帶着促狹笑意的桃花眼。
蘇曼根本沒睡。
她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
她就那麼看着他,嘴角上揚,眼底全是得逞的狡黠。
陸戰瞬間明白了。
又是她故意的。
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個妖精!
從縣城到紅旗市,兩個小時的車程。
對陸戰來說,卻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他既煎熬,又……甜蜜。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懷裏女人的體溫,聞到她發間的馨香,感受到她每一次呼吸帶來的輕微起伏。
他的心理防線,在這樣密不透風的攻勢下,一點一點地,被瓦解,被擊潰。
從最開始的抗拒,到後來的麻木,再到最後……竟然生出了一絲隱秘的,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的享受。
他甚至開始害怕,害怕車子到站。
害怕這種親密無間的接觸,會戛然而止。
“紅旗市客運站,到了——!”
售票員的一聲高喊,像一道驚雷,將陸戰從混亂的思緒中驚醒。
車,到站了。
他懷裏的女人,也慢悠悠地直起了身子,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陸戰幾乎是逃一般地,猛地站了起來。
他甚至忘了先讓蘇曼出來。
他撥開人群,第一個跳下了車。
初冬微涼的空氣,讓他滾燙的頭腦,有了一絲清明。
他站在車門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試圖平復自己那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和身體裏那股怎麼也壓不下去的燥熱。
就在這時,蘇曼提着紙包,也慢悠悠地從車上走了下來。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
然後,她伸出手,極其自然地,幫他整理了一下因爲動作匆忙而有些凌亂的衣領。
她的指尖,冰涼柔軟。
陸戰的身體,又是一僵。
蘇曼仰起臉,看着他那張憋得通紅的俊臉,眼裏的笑意更深了。
她踮起腳,湊到他耳邊。
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氣音,輕聲說道:
“老公,回門宴上的‘作業’,可比車上難多了。”
“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