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正軌。
自從蘇蓮被當衆揭穿,連滾帶爬地跑出大院後,整個家屬樓都清淨了不少。
那些曾經若有若無的窺探視線,和背後嚼舌根的竊竊私語,都消失了。
陸翠花像是變了個人,不再對蘇曼橫挑鼻子豎挑眼,雖然嘴上還是不饒人,但端到飯桌上的菜,肉眼可見地多了油水。
蘇曼對此很滿意。
拿捏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婆婆,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讓她親眼看到誰才是真心對她兒子好,誰又是把她當槍使的攪家精。
至於徹底解決蘇蓮這個隱患,蘇曼一點也不急。
她有的是耐心,等着那條毒蛇自己露出獠牙。
這天,陸戰下班回來得比平時晚一些。
他脫下中山裝外套時,蘇曼敏銳地聞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不是煙酒味,而是一種混雜着塵土和老舊紙張的,屬於檔案室的味道。
男人臉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眉宇間卻有一股壓不住的興奮。
他從公文包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票據,放進了書房那個帶鎖的抽屜裏。
“這是什麼?”蘇曼給他遞上一杯晾好的溫水,隨口問道。
陸戰接過水杯,指尖觸碰到她的手,頓了頓,才低聲說:“一個案子的關鍵證據,一張數額很大的匯款單。”
他說這話時,眼睛裏閃着光。
那是屬於一個律師,在接近真相時,才會有的光芒。
蘇曼的心,卻猛地一沉。
匯款單。
抽屜。
這兩個詞,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瞬間打開了她前世塵封的記憶。
就是這個東西。
前世,陸戰就是因爲弄丟了這張至關重要的票據,被當事人反咬一口,不僅輸了官司,還差點因爲“僞造證據”被吊銷執照,甚至有牢獄之災。
那時候,她和陸戰的關系降到冰點,整日爭吵。
她只知道他工作出了大事,卻不知道這背後,是蘇蓮下的黑手。
那個女人,偷走了這張票據,以此爲要挾,逼迫陸戰。
陸戰爲了保住工作,也爲了不連累她,最終選擇了妥協,答應了蘇蓮許多無理的要求,這成了他們夫妻間永遠無法解開的心結。
這一世,她絕不會讓悲劇重演。
蘇曼看着那個抽屜,眼底劃過一抹冷光。
她沒有提醒陸戰。
提醒了,這條毒蛇就不會上鉤了。
她只是在陸戰洗漱的時候,悄無聲息地走過去,用指尖蘸了一點廚房裏的豬油,極輕極輕地,在那個黃銅抽屜把手的背面,塗了薄薄的一層。
那層油脂無色無味,在昏暗的光線下,根本無從察覺。
做完這一切,她若無其事地回到臥室,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兩天後的下午,蘇曼算着時間,借口去供銷社買東西,出了門。
她沒有走遠,只是繞到家屬樓的後面,躲在一個視線死角裏,靜靜地等着。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現了。
是蘇蓮。
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舊衣服,頭發亂糟糟的,臉上帶着一種不正常的潮紅,像是賭徒輸光了所有籌碼,準備做最後一搏的瘋狂。
她熟門熟路地繞到陸家廚房的後窗,那裏因爲通風,總是虛掩着。
她左右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便手腳麻利地翻了進去。
蘇-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魚兒,上鉤了。
她不緊不慢地走回樓前,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和院子裏幾個正在納鞋底、摘豆角的大娘大嬸們聊起了天。
從誰家男人升了職,到哪家孩子考了第一,她總能找到話題,逗得一群長輩笑得合不攏嘴。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直到陸戰的身影,出現在大院門口。
蘇曼立刻站起身,笑着迎了上去,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所有人都聽見。
“老公,你回來啦!”
她親昵地挽住陸戰的胳膊,兩人一起朝家裏走去。
推開門的瞬間,陸戰的臉色就變了。
家裏,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雖然對方很小心,企圖恢復原樣,但那種細微的錯位感,根本瞞不過一個專業律師的眼睛。
陸戰的心猛地一沉,他幾乎是沖進了書房。
“咔噠。”
是鎖被撬開的聲音。
他猛地拉開那個抽屜。
裏面,空空如也。
那張他賭上了職業生涯的匯款單,不見了。
轟——
陸戰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耳邊是巨大的轟鳴聲。
那不是一張普通的票據。
那是能將一個罪犯繩之以法的鐵證,是他熬了無數個通宵,才從浩如煙海的卷宗裏找到的唯一突破口。
丟了它,不僅意味着官司會輸,更意味着他將身敗名裂。
甚至,坐牢。
“怎麼了?”蘇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驚慌。
陸戰緩緩轉過身,臉色慘白,嘴唇都在微微顫抖。
他看着蘇曼,眼底是驚濤駭浪般的絕望。
“東西……丟了。”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蘇曼沒有像普通女人那樣尖叫或者哭泣。
她只是快步走上前,緊緊握住他冰冷的手。
“別慌。”她的聲音異常冷靜,像一劑強心針,注入陸戰混亂的心髒,“你仔細想想,除了我們,還有誰知道那東西放在這裏?最近有誰來過家裏?”
陸戰的腦子飛速運轉。
知道票據存在的,只有他和蘇曼。
而家裏……
他的目光陡然一凝。
就在這時,“篤篤篤”,門被敲響了。
蘇曼和陸戰對視一眼。
蘇曼走過去打開門。
門口站着的,赫然是蘇蓮。
她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臉上帶着志在必得的笑容,那雙眼睛裏,閃爍着貪婪又惡毒的光。
“表姐,表姐夫。”她開口,聲音甜得發膩,“我聽說你們家好像丟了很重要的東西?我好像……知道在哪兒哦。”
陸戰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死死地盯着蘇蓮,那目光,像是要將她凌遲。
蘇蓮被他看得有些發毛,但一想到自己手裏的王牌,膽子又壯了起來。
她走進屋,像個女主人一樣,環視着這個她覬覦已久的家。
“表姐夫,你也別這麼看着我。”
她的目光轉向蘇曼,終於露出了她最真實的目的。
“想要拿回東西,也簡單。”
“只要表姐……主動跟你離婚,淨身出戶,永遠離開縣城。”
“我就把東西,還給你。”
她的話,像淬了毒的匕首,字字句句,都扎在陸戰的心上。
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
僞造情書不成,就直接偷竊勒索。
好一個蛇蠍心腸的堂妹!
陸戰氣到極致,反而笑了。
那是一種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的笑。
他周身的氣場瞬間變得無比駭人,像一頭即將暴怒的雄獅。
“你找死!”
他猛地向前一步,那股強大的壓迫感,幾乎要將蘇蓮碾碎。
蘇蓮嚇得尖叫一聲,連連後退。
就在陸戰即將失控的瞬間。
一只柔軟的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是蘇曼。
她站在他身前,將他擋在身後。
她看着嚇得花容失色的蘇蓮,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堪稱溫柔的笑容。
“好啊。”
她說。
“我們答應你。”
蘇蓮愣住了。
陸戰也愣住了。
蘇曼沒有理會陸戰震驚的目光,只是看着蘇蓮,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不過,這麼大的事,總得有個見證人。”
“明天晚上,就在家屬大院開全院大會的時候,你把東西拿來,我當着所有人的面,籤離婚協議書。”
“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