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比往日晚了些。
林風推開屋門時，天邊才剛泛起魚肚白，山巒的輪廓還是深灰色的剪影。昨夜下過一場小雨，屋檐還在滴水，吧嗒吧嗒，敲在石階上。
他站在門口，深深吸了口氣。
雨後清晨的空氣格外清冽，帶着泥土和草木溼漉漉的味道。他閉上眼睛，試着感知周圍——和之前不一樣了。
那些飄浮的光點，現在看得更清楚。數量似乎也多了些，尤其是金色的、綠色的，密密麻麻，像夏夜的螢火蟲群。而且他不用刻意去“碰”，只要意念一動，光點就會自動飄過來，慢悠悠地鑽進皮膚。
煉氣一層的感覺，很奇妙。
像是近視的人突然戴上了合適的眼鏡，世界一下子清晰了。又像是一直在水裏憋着氣，終於能浮出水面呼吸。
林風抬起手，五指張開，對着晨光。指尖似乎有極淡的、肉眼幾乎看不見的微光在流動——那是靈力嗎？他不確定。
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他轉身回屋，從背簍裏拿出昨天剩下的半塊餅——已經硬得像石頭了。就着冷水啃了幾口，勉強咽下去。得想辦法弄點吃的了。
收拾妥當，背上背簍，他朝執事堂走去。
路上沒什麼人，只有早起挑水的村民。看見林風，都點頭打招呼：“小風，這麼早啊。”
“嗯，去執事堂。”林風也點點頭。
執事堂的門開着。墨衡長老已經在裏面了，坐在太師椅上，手裏捧着一卷書。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
“長老。”林風行了個禮。
墨衡長老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裏閃過一絲訝異：“你……突破了？”
林風心裏一緊，但面上不動聲色：“弟子昨夜嚐試修煉，似乎……有些進展。”
“有些進展？”墨衡長老放下書卷，站起身，走到林風面前，“伸出手。”
林風伸出右手。
長老的手指輕輕搭在他腕脈上。一股溫和的氣流滲入，順着經脈走了一圈，然後退去。
“煉氣一層。”墨衡長老收回手，語氣復雜，“而且根基扎實，靈力純淨……不像剛突破的樣子。”
他盯着林風看了好一會兒，才轉身走回座位：“坐。”
林風坐下，心裏有點忐忑。長老會不會追問？會不會發現系統的事？
但墨衡長老沒再提突破的事，而是換了個話題：“《青雲基礎功法》，前三層你可都看明白了？”
“看明白了。”林風點頭，“手太陰肺經、手陽明大腸經、足陽明胃經……十二條正經的路線都記下了。”
“運行可順暢？”
“有些地方……還有點滯澀。”林風老實回答，“特別是足少陰腎經那一段，氣流走到腳踝處就慢下來了。”
墨衡長老點點頭：“正常。你靈根屬土，腎經主水，水土相克，運行自然不暢。日後多練就是了。”
他頓了頓，從袖中又取出一本冊子，比之前那本厚一些：“這是《青雲基礎功法》四至六層，對應煉氣中期。你既已突破，可以開始看了。”
林風雙手接過：“多謝長老。”
“先別急着謝。”墨衡長老語氣嚴肅起來，“煉氣期前三層是打基礎，四到六層開始涉及法術運用。你須記住，法術是工具，不是根本。根基不穩，再花哨的法術也是空中樓閣。”
“弟子明白。”
“今日起，每日午後加練一個時辰。”墨衡長老說，“我教你‘凝水訣’，這是水屬性基礎法術，雖與你靈根屬性不合，但能練控靈精度。”
凝水訣？
林風眼睛一亮。法術！說書先生故事裏，仙人抬手就能召出水龍火鳳……
“別想得太美。”墨衡長老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凝水訣入門，不過是凝出一滴水罷了。”
一滴水……
林風嘴角抽了抽。
“去吧。”墨衡長老揮揮手，“未時準時來。”
林風行禮告退。
走出執事堂，日頭已經爬上了樹梢。陽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舒服。他捧着新得的冊子，腳步輕快地往家走。
路過村口古槐時，他忽然想起什麼，停下腳步。
第三種珍稀藥材，還沒着落。
蛇涎草在鷹嘴岩，血玉藤在溪澗邊，那第三種會在哪兒？老陳頭生前把後山走了個遍，哪些地方可能有珍稀藥材，林風心裏大概有數。
最有可能的，是“百鳥崖”。
那是後山最深處的懸崖，據說因爲崖壁上長滿野果，常年有各種鳥類聚集，所以叫百鳥崖。老陳頭活着時帶他去過一次，但只到崖下，沒上去——太陡了，獵戶都很少去。
但既然是珍稀藥材，肯定長在人跡罕至的地方。
林風打定主意，回家放下冊子，背上背簍柴刀，就往後山走。
進山的路他太熟了。哪條小道近，哪處有陷阱，哪片林子有蜂窩，閉着眼睛都能走。但今天，他走得格外小心。
昨天撞見偷礦賊的地方，就在這條路上遊。
他一邊走，一邊留意四周的動靜。鳥鳴，蟲叫，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都很正常。地上也沒有新的腳印，那兩人應該沒再來。
走到溪澗邊時，他特意繞了個彎，避開昨天那個拐角。但餘光還是瞥見——那片空地上，新翻的泥土已經長出了雜草，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下面埋了東西。
埋得真快。
林風心裏記下位置，繼續往前走。
過了溪澗，山路開始變陡。樹木也越來越密，遮天蔽日的，陽光只能從葉隙漏下來幾縷。地上積着厚厚的落葉，踩上去軟綿綿的，沒什麼聲音。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眼前豁然開朗。
百鳥崖到了。
那是面近乎垂直的崖壁，高百餘丈，崖面凹凸不平，長滿了各種藤蔓和灌木。崖底是一片緩坡，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頭，石縫裏長着苔蘚和蕨類植物。
林風仰頭往上看。
崖壁上果然有許多鳥巢，大大小小，像掛在牆上的籃子。不時有鳥兒飛進飛出，嘰嘰喳喳的，很熱鬧。陽光照在崖面上，反射出金燦燦的光。
珍稀藥材會在哪兒？
他繞着崖底走了一圈，眼睛一寸寸掃過崖壁。忽然，他在崖面中部偏右的位置，看見了一抹不尋常的青綠色。
那是一種很純粹的青，像早春新發的嫩芽，但又更瑩潤，像是玉雕的。在一片灰褐色的崖壁背景上，格外顯眼。
距離太高，看不清具體是什麼。但那個顏色……肯定不是普通植物。
怎麼上去？
林風繞着崖壁又走了一圈，發現右側有條裂縫，勉強能容一人通過。裂縫裏長滿了溼滑的苔蘚，還有水滴從岩縫滲出來，滴滴答答的。
他試着把手伸進去，摸了摸岩壁——很滑，但有一些凸起的石塊可以借力。
爬。
他解下背簍，只帶了柴刀和水囊，把背簍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然後深吸一口氣，鑽進裂縫。
裏面比外面看起來更窄。岩壁溼漉漉的，苔蘚滑得抓不住。他只能用手指摳進岩縫，一點一點往上挪。水滴不斷滴在頭上、臉上，冰涼冰涼的。
爬了約莫三四丈，裂縫到頭了。前面是光禿禿的崖面，沒有明顯的落腳點。
但離那抹青綠色，還有五六丈的距離。
林風抬頭看了看，咬咬牙。他拔出柴刀，用力砍進岩縫裏，試了試牢固程度——還行。然後他踩在柴刀柄上，借力往上一躍，左手抓住上方一塊凸起的岩石。
就這樣，一刀一刀，一步一停，像只壁虎一樣往上挪。
離那抹青色越來越近。
終於，他能看清楚了——那是一株藤蔓植物，只有尺餘高，通體青翠如玉。藤上結了三顆果子，鴿子蛋大小，圓滾滾的，表面有一層淡淡的絨毛，在陽光下泛着溫潤的光。
果子是青色的，但仔細看，裏頭隱約有金色的紋路在流轉，像有生命一樣。
林風沒見過這種果子。但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第三種珍稀藥材。
他伸手去摘。
指尖剛碰到果子，系統的提示音就響起了：
【檢測：青鸞果。珍稀藥材，生於百鳥聚集之崖，五十年一結果。】
【用途：補益神魂，提升靈力感知，煉制破障丹藥主材之一。】
【隱藏任務進度：3/3。任務完成。功德點+8。】
【當前功德點餘額：20。】
二十點功德了！
林風心中一喜，小心地把三顆青鸞果都摘下來。果子入手溫潤，沉甸甸的，散發着一種清甜的、類似熟透的桃子的香味。
他把果子用布包好，塞進懷裏最貼身的地方。正要往下爬，餘光忽然瞥見藤蔓根部有什麼東西在發光。
很微弱，幾乎看不見。但林風現在是煉氣一層，感知比之前敏銳得多。他湊近細看——
那是一小塊嵌在岩縫裏的石頭，鴿子蛋大小，通體乳白色，半透明，裏頭有雲霧狀的紋路在緩緩流動。
靈石？
不，不太像。靈石的光更溫潤，這塊石頭的光更……純粹，更亮。
他伸手去摳。
石頭卡得很緊，費了好大勁才摳出來。入手冰涼，比靈石更沉。對着陽光看，裏面的雲霧紋路像活的一樣，緩緩旋轉。
【檢測：下品靈玉（殘）。蘊含精純天地靈氣，可直接吸收，效率爲下品靈石的五倍。】
靈玉！
林風呼吸一滯。五倍效率？也就是說，這一小塊殘破的靈玉，相當於五塊下品靈石？
他緊緊攥住這塊石頭，心跳得厲害。
原來珍稀藥材旁邊，還可能伴生靈玉。老陳頭沒說過，但系統知道。
他把靈玉也揣進懷裏，準備往下爬。
就在這時，崖下忽然傳來動靜。
不是鳥叫，也不是風聲——是腳步聲，很輕，但很密集。不止一個人。
林風心裏一緊，趕緊縮進岩縫的陰影裏，屏住呼吸往下看。
從崖底的樹林裏，走出三個人。
都穿着灰黑色的勁裝，腰間佩刀。其中兩個，正是昨天見過的方臉男人和瘦高個。第三個是個矮胖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眼神陰鷙。
“就是這兒？”矮胖子問，聲音尖細。
“沒錯。”方臉男人點頭，“埋在這片石頭下面。”
三人走到昨天埋東西的地方，開始搬石頭。很快，那兩個麻袋被挖了出來。矮胖子蹲下身，解開袋口，伸手進去摸了摸。
“成色不錯。”他滿意地點點頭，“青雲宗的礦脈，果然都是好東西。”
“那當然。”瘦高個賠笑，“王管事，您看這價錢……”
“急什麼。”矮胖子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貨我要了。但你們得幫我辦件事。”
“您說。”
矮胖子抬頭，目光掃過崖壁，最後停在林風藏身的那片區域：“這附近，昨天有個小子撞見你們了？”
方臉男人臉色一變：“是……不過那小子跳崖了，應該死了。”
“應該？”矮胖子冷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三天之內，把這件事處理幹淨。青雲宗最近查得嚴，不能留任何把柄。”
“可……”瘦高個猶豫，“這深山老林的，上哪兒找去？”
“那就去找。”矮胖子語氣冷下來，“找不着，這批貨我一顆都不要。你們自己看着辦。”
說完，他提起一個麻袋，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回頭：“記住，三天。”
身影很快消失在樹林裏。
崖下，方臉男人和瘦高個面相覷。
“媽的。”方臉啐了一口，“上哪兒找？”
“要不……去村裏打聽打聽？”瘦高個說，“那小子穿的是粗布衣裳，像是本地人。”
“你瘋了？去村裏打聽，不是自投羅網？”
“那你說怎麼辦？”
兩人爭執起來。
林風在崖縫裏，聽得冷汗直冒。
三天。他們只有三天時間來找他。找不到，可能就算了。但萬一找到……
不行。
他得想辦法。要麼躲起來，要麼……先下手爲強。
可他現在才煉氣一層，對方三個人，而且那個矮胖子看起來不是善茬。硬碰硬肯定不行。
得找幫手。
墨衡長老？
可怎麼說？說偷礦賊要殺他滅口？那長老肯定會問，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偷礦賊？你怎麼撞見的？
解釋不清。
林風咬着嘴唇，腦子飛快地轉。
崖下，兩人吵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先在附近找找。他們分頭行動，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很快也消失在樹林裏。
林風又等了一炷香時間，確定人都走遠了，才小心翼翼地從崖上爬下來。
落地時，腿有點軟。不是累的，是嚇的。
他撿回背簍，把柴刀插好，快步往山下走。一路走得飛快，幾乎是小跑。直到看見村口的古槐樹，才鬆了口氣。
到家，關上門，背靠着門板，大口喘氣。
懷裏的青鸞果和靈玉硌得胸口疼。他掏出來，放在床上。
三顆青綠色的果子，一塊乳白色的靈玉。還有二十點功德。
收獲很大。
但麻煩也很大。
他在床邊坐下，盯着那些東西發呆。窗外的日頭已經偏西，未時快到了，得去見墨衡長老學“凝水訣”。
可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偷礦賊的事。
三天。
他只有三天時間。
林風深吸一口氣，把青鸞果和靈玉重新收好。然後站起身，走到水缸邊，掬水洗了把臉。
冰涼的水讓他清醒了些。
怕有什麼用？怕，那些人就不來了嗎？
他擦幹臉，整了整衣服，推門出去。
陽光斜斜地照在土路上，拉出長長的影子。林風走在路上，腳步很穩。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現在是煉氣一層的修士了，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山村孤兒。
而且……他還有系統。
二十點功德，能換兩百塊靈石。再加上那塊靈玉，夠他修煉好一陣子了。
變強。
只有變強，才能活下去。
他抬起頭，看向執事堂的方向。眼神很靜，像深潭的水。
未時的鍾聲，剛好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