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徹底愈合是在三天後。
痂脫落的瞬間，新露出的皮膚泛着淡淡的粉紅色，摸上去滑溜溜的，比周圍的皮膚嫩一些。林風對着水缸照了照，左肩那道猙獰的刀口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像一道月牙。
他活動了一下左臂——很靈活，跟受傷前沒什麼兩樣。只是使大力氣時，還會有一絲隱隱的酸脹感，那是新長出來的筋肉還沒完全長結實。
但足夠了。
他換上幹淨的粗布衣裳——昨天用采的藥材新換的，雖然還是補丁摞補丁，但至少幹淨。又把頭發重新束好，用草繩扎緊。對着水缸照了照，水面上倒映出一張少年的臉，眉眼清秀，眼神很靜。
今天要去執事堂。
這三天他基本沒出門，一直在家裏養傷、練符、修煉。分神控靈訣已經能穩定運轉四股心神了，雖然還不太熟練，但已經能在畫符的同時運轉周天、觀察丹田、模擬下一張符的紋路。
效率提升了不止一倍。
三天時間，他畫了六十張符——二十張攻擊符籙，二十張防御符籙，二十張療傷符籙。成功率從五成提升到了七成，符效也比之前好。
功德點又攢到了25點，他沒動。靈石還剩下六十多塊，每隔兩天用一塊。引氣丹還剩四粒，他打算留到外門小比前再用。
丹田裏的光團已經漲到了饅頭大小，旋轉時帶起的靈力波動越來越明顯。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離突破煉氣二層只差臨門一腳了。
【靈力儲備：98/100標準單位。】
只差最後兩點。
但他不着急。墨衡長老說過，突破講究水到渠成，強求反而容易出岔子。他打算等時機到了，自然就突破了。
收拾妥當，他推門出去。
晨光正好，把整個村子染成了金紅色。空氣裏有炊煙和早飯的香味，混着雨後泥土的清新。遠處傳來孩童的嬉笑聲，清脆歡快。
林風沿着村道往執事堂走，腳步很穩。
走到半路，遇見了王虎。
王虎和兩個跟班剛從坊市回來，手裏拎着酒壺，走路搖搖晃晃的，看樣子是喝了一夜。看見林風，王虎眼睛一瞪，酒氣撲面而來。
“喲，這不是咱們的‘天才’嗎？”王虎陰陽怪氣地開口，“傷養好了？又能活蹦亂跳了？”
林風沒理他，側身讓開。
但王虎不依不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跟你說話呢，聾了？”
林風停下腳步，抬眼看他：“放手。”
聲音不大，但王虎不知怎麼的，心裏一顫，下意識鬆了手。等他反應過來，臉漲得通紅——居然被一個朽木靈根的小子嚇住了。
“你……”他咬着牙，正要發作，旁邊的跟班拉了拉他：“虎哥，算了。墨衡長老最近盯得緊……”
王虎這才想起，墨衡長老似乎對這小子很關照。他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林風一眼：“小子，你給我等着。外門小比上，我要你好看！”
說完，帶着跟班搖搖晃晃地走了。
林風看着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這種人，不值得費神。
他繼續往前走，到執事堂時，門已經開了。墨衡長老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手裏拿着一卷書，聽見腳步聲，抬起頭。
“長老。”林風行了一禮。
長老點點頭，目光在他左肩上停留了片刻：“傷好了？”
“好了。”林風說。
“那就好。”長老放下書卷，站起身，“今天開始，恢復實戰訓練。不過……換一種方式。”
他走到堂屋中央，從懷裏掏出一枚銅錢大小的玉符，遞給林風：“這是‘禁靈符’。貼在身上，可以暫時封印靈力流轉，讓你只能用純粹的武技戰鬥。”
林風接過玉符。玉符通體乳白，表面刻着復雜的紋路，觸手冰涼。
“貼上它。”長老說。
林風把玉符貼在胸口。玉符觸到皮膚的瞬間，一股冰涼的氣息擴散開來，瞬間流遍全身。他感覺到丹田裏的光團旋轉速度驟減，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經脈裏的靈力也變得滯澀，運行起來磕磕絆絆。
靈力被壓制了大約七成。現在的他，只能調動三成左右的靈力，相當於剛突破煉氣一層時的水平。
“感覺如何？”長老問。
“很……吃力。”林風老實回答。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長老走到他對面，“修行者的戰鬥，不光靠靈力，還要靠身體、靠技巧、靠應變。靈力被壓制，你才會真正去磨煉這些。”
他擺開架勢：“來吧，用你現在的狀態攻過來。”
林風深吸一口氣。
他感覺自己像是背着幾百斤的重物，每一個動作都吃力得很。但他沒猶豫，腳下發力，一個箭步沖上去，右手成拳，直擊長老胸口。
很基礎的拳法，但速度慢了，力道也弱了。
長老輕輕一側身就躲了過去，同時左手一探，抓住林風的手腕，往下一帶——
林風整個人失去平衡，向前撲去。他連忙收勢，穩住身形，但長老的右腳已經踢了過來，正中他小腿。
“砰！”
林風踉蹌後退，小腿一陣劇痛。
“太慢。”長老收腿，平靜地說，“沒了靈力加持，你的速度連普通武者都不如。”
林風咬咬牙，再次沖上去。
這一次他不再用拳，而是用掌。掌法更靈活，變化更多。他雙手連揮，虛虛實實，試圖擾亂長老的判斷。
但長老像能看穿他的心思。每一次變招，都被提前封死；每一次虛招，都被輕鬆識破。交手不到十招，林風身上又添了幾處瘀青。
“停。”長老收手。
林風喘着粗氣，身上多處疼痛，汗水浸溼了衣襟。
“知道我爲什麼讓你用掌不用拳嗎？”長老問。
林風想了想：“掌法變化更多？”
“是，也不是。”長老搖頭，“掌法變化多，但威力不如拳。在靈力被壓制的情況下，你更應該追求一擊制敵，而不是花裏胡哨的變化。”
他頓了頓：“再來。這次，只準用三招——直拳，側踢，肘擊。其他的都不準用。”
林風愣住。
三招？直拳，側踢，肘擊？這是最基礎、最樸素的招式，連山裏的獵戶都會。
“開始。”長老說。
林風深吸一口氣，腳下發力，一個直拳轟出。
很直，很快，沒有任何花哨。但長老只是輕輕一撥，就撥開了他的拳頭，同時側身，一腳踢在他膝蓋側面。
林風吃痛，單膝跪地。
“起身。”長老說。
林風咬牙站起來，再次直拳。
又被撥開。
第三次，第四次……到第十次時，林風已經渾身是汗，拳頭紅腫，膝蓋也疼得厲害。但他沒停。
他忽然明白了。
長老不是要他“用”這三招，是要他“練”這三招。在一次次被撥開、被擊倒的過程中，去感受發力的角度、時機的把握、距離的控制。
去感受最基礎的“武”。
他閉上眼睛，不再看長老的動作。而是全憑感覺，再次直拳轟出。
這一次，他感覺到了。
拳出到一半時，手腕極細微地一轉——不是變招，是調整角度。同時腳下微微前踏，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這一拳上。
“砰！”
拳頭與長老的手掌相撞。
聲音比之前沉悶。長老的手掌微微後撤了半寸，雖然很快就穩住了，但林風看見了。
他睜開眼睛，眼裏有光。
“再來。”長老說。
林風再次直拳。這一次更快，更沉，角度更刁鑽。
“砰！”
長老的手掌又後撤了半寸。
林風不停，側踢，肘擊，再直拳。三招循環，越來越快，越來越沉。雖然還是會被撥開，會被擊倒，但每一次交手的時間都在變長，每一次反擊的力度都在增強。
他的身體記住了那種感覺——發力的感覺，時機的感覺，距離的感覺。
不知不覺，日頭已經爬到了頭頂正中。
“停。”長老收手。
林風停下，大口喘氣。渾身溼透，像從水裏撈出來。身上多處瘀青，但沒有一處傷筋動骨——長老下手很有分寸。
“感覺如何？”長老問。
“很……累。”林風說，“但好像……明白了點什麼。”
“明白了就好。”長老點點頭，“下午繼續。不過這次，你可以用符籙了。”
林風眼睛一亮。
長老從懷裏掏出另一枚玉符，遞給林風：“這是‘增靈符’，可以暫時提升靈力輸出，但會加重身體負擔。貼在禁靈符旁邊，兩枚符籙的效果會互相抵消一部分。”
林風接過玉符，貼在胸口另一側。
冰涼和溫熱兩股氣息同時擴散，在他體內交織、碰撞。丹田裏的光團旋轉速度忽快忽慢，經脈裏的靈力運行也變得時滯時暢。
很難受。像是身體裏有兩股力量在打架。
但他咬着牙忍住了。
“開始。”長老說。
林風沒有立刻進攻。而是先感受身體的變化——靈力被壓制了四成左右，但輸出時可以短暫爆發到五成，不過代價是身體會承受更大的負擔。
他明白了。長老這是在訓練他在不利條件下的應變能力。
他深吸一口氣，從懷裏掏出一張金光符。
符紙激射而出，在半空中化作五道金色光線，分取長老上中下三路。但速度和威力都比平時弱了不少。
長老折扇一展，輕鬆擋下。
但林風攻勢未停。在金光符飛出的瞬間，他已經欺身而上，直拳轟向長老面門——拳到中途，手腕一抖，一張土盾符貼在了拳面上。
土黃色的光暈泛起，拳頭變得沉重而堅硬。
長老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側身躲過。但林風的側踢已經跟上，腳踝上貼着輕身符，速度快了一倍。
“砰！”
踢中了。
雖然被長老的氣牆擋下大部分力道，但確實踢中了。長老後退了半步。
“好。”長老點頭，“符武結合，這才是修行者戰鬥該有的樣子。”
他頓了頓：“但還不夠流暢。符籙和武技之間還有明顯的停頓，給了對手反應的時間。”
林風點頭。他自己也感覺到了，掏符、激發、再進攻，中間有一個短暫的間隔。雖然只有半息不到，但在高手眼裏，已經足夠反擊了。
“繼續。”長老說。
林風繼續攻。
金光符掩護，近身直拳。火球符佯攻，側踢突襲。土盾符護體，硬扛反擊……他把自己會的所有符籙都用了，把所有能想到的組合都試了。
一次次被擊倒，一次次爬起來。
身上的瘀青越來越多，汗水流進眼睛裏，刺得生疼。但他沒停。
他能感覺到，那種“停頓”在慢慢縮短。從半息，到四分之一息，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符籙和武技之間的銜接越來越流暢，像是兩條原本分開的溪流，正在慢慢匯成一條河。
到日頭偏西時，他已經能在進攻的同時激發符籙了。
手在出拳，符籙已經從懷裏飛出；腳在側踢，金光已經在半空中成形。雖然還不熟練，成功率只有三成左右，但確實是做到了。
“可以了。”長老收手，“今日就到這裏。”
林風停下，大口喘氣。汗水順着臉頰往下淌，滴在地上，很快洇開一片。
“進步很大。”長老看着他，“但離‘精通’還差得遠。回去好好消化，明天繼續。”
“是。”林風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走出執事堂時，夕陽正好。金紅色的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他沿着村道往家走，腳步很沉，但心裏很充實。
今天學到了太多。
武技的基礎，符武的結合，在不利條件下的應變……每一樣都是他之前沒想過、沒練過的。
路還很長，但他好像走得更穩了。
走到家門口時，他看見院子裏站着一個人。
不是墨衡長老，也不是村裏人。是個陌生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勁裝，胸口繡着一朵青雲紋——是青雲宗的外門弟子。
少年背對着他，正在看他貼在院牆上的那些練廢的符紙。聽見腳步聲，轉過身。
“你就是林風？”少年問，聲音很清朗。
“是。”林風點頭，“你是？”
“趙明。”少年說，“執法堂李岩師兄讓我來的。”
林風心裏一動。李岩——就是上次來調查原石案的那個執法堂弟子。
“李師兄有什麼事？”他問。
“兩件事。”趙明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林風，“第一，王管事那批贓物的處理結果出來了。青風扇和部分原石歸還宗門，剩下的折成靈石，這是你的那份——五十塊。”
林風接過信。信裏夾着一張清單，上面列着物品明細和折算金額，最後寫着“補償金：五十下品靈石”。下面蓋着執法堂的印。
“靈石呢？”他問。
“在執事堂。”趙明說，“墨衡長老幫你收着了，說你最近需要靜心修煉，暫時別碰太多外物。”
林風點頭。長老考慮得很周到。
“第二件事呢？”他問。
趙明神色嚴肅起來：“黑風寨那邊有動靜。王管事被抓後，他們內部亂了一陣，但最近好像又穩下來了。新上來的頭領叫‘血手’，比王管事更狠，也更謹慎。”
他頓了頓：“李師兄讓我提醒你，最近小心點。血手可能會派人來試探，也可能……會直接動手。”
林風心裏一沉。
果然，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
“我知道了。”他說，“謝謝趙師兄。”
趙明點點頭，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袋，遞給林風：“這是李師兄私人送你的。他說，你幫執法堂破了大案，這點心意，算是謝禮。”
林風接過布袋。布袋很輕，裏面裝着幾塊溫潤的東西——是靈石，而且品質比下品靈石好得多，至少是中品。
“這……”
“收着吧。”趙明擺擺手，“李師兄說了，外門小比在即，你需要資源。這些靈石，應該夠你用到小比結束了。”
林風握緊布袋，深深一躬：“替我謝謝李師兄。”
“我會的。”趙明笑了笑，“好了，話帶到了，我該走了。對了——”
他轉身要走，又停下來，回頭看着林風：“李師兄還讓我帶句話：外門小比上，好好表現。執法堂，也需要新鮮血液。”
說完，他轉身離開，幾個起落就消失在村道盡頭。
林風站在院子裏，握着那個布袋，很久沒動。
夕陽把整個院子染成了金紅色。遠處傳來孩童的嬉笑聲，炊煙嫋嫋升起，空氣裏有晚飯的香味。
一切都那麼安寧。
但林風知道，安寧之下，暗流洶涌。
黑風寨的血手，外門小比的擂台，還有那些藏在暗處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進屋。
關上門，點上油燈。
他打開布袋，倒出裏面的靈石——一共十塊，通體乳白，內部雲霧繚繞，靈氣濃鬱得幾乎要溢出來。確實是中品靈石，一塊抵得上十塊下品。
他把靈石收好，又拿出那封信，仔細看了一遍。
五十塊下品靈石，加上這十塊中品，就是一百五十塊下品靈石的量。夠他用很久了。
但他沒急着用。
而是盤腿坐下，閉上眼睛，開始修煉。
這一次，他沒吸收靈石。而是運轉分神控靈訣，將心神分成五股——一股引導靈氣運行周天，一股觀察丹田光團，一股復盤今天的實戰，一股模擬符武結合的招式，還有一股……在感知周圍。
五股心神，五個任務。
很難。比四股難得多。五股心神像五匹脫繮的野馬，互相沖撞，互相拉扯。他試了二十幾次，才勉強讓它們同時運轉，但很不穩定，隨時可能崩潰。
但他沒停。
咬着牙，一點一點協調。汗水從額頭滲出來，順着臉頰往下淌，滴在膝蓋上，洇開深色的水漬。
漸漸地，五股心神找到了某種微妙的平衡。
像五根不同粗細的琴弦，雖然音高不同，張力不同，但在他的操控下，奏出了和諧的和弦。
就在平衡達成的那一瞬間——
丹田裏的光團猛地一震。
緊接着，光芒大盛，旋轉速度驟然加快。周圍的靈氣瘋狂涌來，像潮水般灌入他的身體。經脈被撐得發脹，丹田被填得發滿。
那種飽脹感再次出現，但這次更強烈，更洶涌。
像是堤壩即將決口，洪水即將傾瀉。
林風咬牙忍着，繼續運轉周天。一遍，兩遍，三遍……
到第九遍時，那種飽脹感達到了頂點——
“轟！”
一聲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巨響。
丹田裏的光團猛地炸開，化作無數光點，又迅速重組，凝聚成一個更大的、更凝實的光團。光團有拳頭大小，光芒穩定而明亮，旋轉時帶起的靈力波動，比之前強了一倍不止。
突破了。
煉氣二層。
林風睜開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口氣很濁，帶着汗味和某種說不出的腥氣。但他能感覺到，身體裏充滿了力量——不是那種虛浮的力量，是扎實的、充盈的、源源不斷的力量。
他抬起手，五指張開。意念一動，十道金色光線同時凝出，懸在指尖，銳利如針。再一動，十道光線開始旋轉，彼此交錯，構成一個復雜的金色光網。
光網緩緩旋轉，散發着銳利而穩定的氣息。
成了。
他對靈力的操控，又上了一個台階。
【境界突破：煉氣二層。】
【靈力儲備：100/1000標準單位。】
【分神控靈訣掌握度：小成。】
系統的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
一千單位……
林風苦笑一下。果然，每突破一層，需要的靈力就翻十倍。從一層到二層需要一百單位，從二層到三層需要一千單位。
路還很長。
但他不怕。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身上那些瘀青還在疼，但已經不影響活動了。他走到水缸邊，舀水洗臉。
冷水激在臉上，整個人都清醒了。
窗外，天已經全黑了。星星出來了，密密麻麻的，像撒在深藍色綢緞上的碎銀。
他點上油燈，從布袋裏取出一塊中品靈石，握在掌心。
然後他重新盤腿坐下，閉上眼睛。
開始新一天的修煉。
路還長，但他會走下去。一步，一步，走得穩，走得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