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愈合得比林風預想的快。
墨衡長老給的藥膏很管用,敷上去涼絲絲的,很快就把那股火辣辣的疼壓了下去。第二天早上換藥時,傷口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痂,邊緣有些發癢,是長新肉的征兆。
但左胳膊還是使不上勁。
林風試着抬了抬手,剛舉到胸口就扯得傷口一陣刺痛,只好又放下來。他坐在床邊,看着自己纏滿布條的左肩,苦笑了一下。
這樣還怎麼畫符?怎麼修煉?怎麼準備外門小比?
窗外的天剛蒙蒙亮,晨霧還沒散盡。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從懷裏掏出墨衡長老給的那本新冊子——《百草符錄》。
冊子比之前的《基礎符籙圖解》厚實得多,紙張泛黃,邊緣有些磨損,顯然是經常翻看的。他翻開第一頁,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寫着:
“符道萬千,不止攻防。療傷、解毒、驅邪、祈福,皆有其法。此錄所載,多爲草木生機之符,宜靜心體悟。”
接下來是目錄——止血符、生肌符、清毒符、寧神符、驅蟲符……林林總總二十多種,都是與療傷保健相關的符籙。
林風眼睛一亮。
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個。
他翻到“生肌符”那一頁。紋路比攻擊性符籙柔和得多,以曲線爲主,少有銳角轉折。旁邊的小字注解:“此符取草木生發之意,可加速傷口愈合,促進新肉生長。畫符時心要靜,氣要勻,筆意需連綿不絕。”
他仔細看了三遍紋路結構,又在腦子裏模擬了五遍筆勢走向。然後從木匣裏取出一張符紙——昨天新兌換的,品質比之前的好些,紙張更細膩,也更貴。
提筆,蘸朱砂。
但右手剛抬起,就牽動了左肩的傷口,疼得他手一抖,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歪斜的痕跡。
廢了。
他放下筆,閉上眼,深呼吸。等那股刺痛感過去,才重新睜開眼,換左手。
左手拿筆很不習慣。手腕僵硬,手指也不聽使喚。他試着畫了一筆——歪歪扭扭,像蚯蚓爬。
又廢了一張。
林風盯着那張廢紙看了很久,然後忽然笑了。
原來如此。
長老給他這本《百草符錄》,不只是讓他學療傷符籙,更是讓他學會在逆境中調整。右手不能用,就用左手。正路走不通,就繞路走。
他重新鋪開紙,左手提起筆。
這一次,他不急着畫符。而是先活動左手的手指,讓它們熟悉筆杆的觸感。然後蘸了很少的朱砂,在廢紙上練習畫直線、曲線、圓圈。
很慢,很笨拙。但一點一點在進步。
畫到第十張廢紙時,左手終於能畫出不抖的直線了。雖然還是不夠流暢,但至少有了模樣。
他鋪開新紙,正式畫生肌符。
左手懸腕,筆尖輕觸紙面。第一道曲線,手腕極慢地移動,朱砂均勻鋪開,線條柔和圓潤。
成了。
他繼續畫。第二道,第三道……左手很慢,每畫一筆都要停頓一下,調整呼吸,穩住手腕。但越畫越順,像是左手漸漸“醒”了過來,找到了自己的節奏。
當最後一筆落下時,符紙“嗡”地一聲輕響,表面泛起一層淡綠色的光暈,溫潤柔和,帶着草木的清新氣息。
生肌符,成了。
雖然因爲左手不熟,線條不夠流暢,符效會打折扣。但結構是完整的,符韻是清晰的。
林風放下筆,拿起符紙,仔細看了看。
然後他撕開左肩的包扎,將符紙貼在傷口上。
符紙觸到皮膚的瞬間,那股淡綠色的光暈擴散開來,滲入傷口。一陣清涼舒爽的感覺傳來,傷口的刺痛減輕了大半,那種發癢的感覺也更明顯了——是新肉在快速生長。
他重新包扎好傷口,長長吐出一口氣。
有用。
他把剩下的生肌符紋路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然後鋪開新紙,繼續畫。
這一次更快了。左手像是開了竅,手腕的轉動更自然,筆尖的控制更精準。雖然還是比不上右手熟練,但已經能穩定產出合格的符籙。
他一張接一張地畫。生肌符,止血符,清毒符……《百草符錄》裏前五種療傷符籙,他都試了一遍。成功率從三成慢慢提升到五成,畫出來的符效也越來越好。
當畫完第十張清毒符時,窗外已經大亮了。日頭爬上了樹梢,陽光從窗紙的破洞漏進來,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光影。
林風停下手,揉了揉發酸的左手手腕。
然後他看向自己的右肩——包扎下的傷口,癢得更厲害了。他能感覺到,新肉正在快速生長,傷口在加速愈合。
生肌符的效果,比藥膏還好。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四肢。左肩還是有點疼,但已經能小幅度活動了。他走到水缸邊,用右手舀水洗臉——右手沒問題,只是左肩受傷牽制了整條胳膊。
冷水激在臉上,精神一振。
肚子咕嚕叫了一聲。他走到灶台邊,從陶罐裏舀出最後一點米,煮了一鍋稀粥。粥煮好了,他盛了一碗,慢慢喝。
粥很稀,但很暖。喝下去,胃裏舒服了不少。
喝完粥,他收拾好碗筷,推門出去。
今天要去一趟劉郎中家——劉郎中是村裏唯一的郎中,醫術不錯,但年紀大了,腿腳不便。林風之前采藥時常給郎中送些草藥,郎中也會教他一些基礎的藥理。
走到劉郎中家時,老人正在院子裏曬藥材。看見林風,他眯起眼睛笑了:“小風來了?傷怎麼樣了?”
“好多了。”林風說,“劉爺爺,我來給您送點東西。”
他從懷裏掏出兩張生肌符和一張止血符,遞給老人。
劉郎中接過符紙,仔細看了看,眼睛亮了:“這是……符籙?你畫的?”
“嗯。”林風點頭,“生肌符能加速傷口愈合,止血符能止外傷出血。劉爺爺您留着,萬一有用。”
劉郎中小心地把符紙收好,拍了拍林風的肩:“好孩子,有心了。不過你這傷……光靠符籙還不夠。來,我給你看看。”
老人拉着林風進屋,讓他坐下,解開包扎查看傷口。
傷口比昨天好多了。痂結得結實,邊緣已經開始收口,新肉粉嫩嫩的,長勢良好。劉郎中點點頭:“恢復得不錯。不過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左肩還得養一陣子,不能使大力氣。”
他從藥櫃裏取出一包草藥,遞給林風:“這是‘續骨草’,搗碎了敷在傷口上,每天換一次。配合你的符籙,最多半個月,就能好利索。”
林風接過草藥:“謝謝劉爺爺。”
“客氣啥。”劉郎中擺擺手,“對了,你聽說了嗎?昨兒個後山又出事了。”
林風心裏一緊:“什麼事?”
“有人在山裏看見三個外鄉人,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像是中了邪。”劉郎中壓低聲音,“村裏人都傳,說是山神顯靈,懲罰惡人。”
林風鬆了口氣。看來執法堂的人還沒到,王管事那三人還趴在山裏。
“後來呢?”他問。
“後來啊,村裏幾個膽大的想去看看,結果還沒走近,就看見一道青光從天而降,把那三人卷走了。”劉郎中嘖嘖稱奇,“那青光啊,跟青雲宗仙人們用的法術一個樣。我估摸着,是宗門的人來收拾殘局了。”
果然。
林風點點頭:“那應該是沒事了。”
“沒事是沒事,但最近還是少進山。”劉郎中叮囑,“山神發怒,可不是鬧着玩的。”
林風應下,又陪老人說了會兒話,才起身告辭。
走出劉郎中家,日頭已經爬到了半空。他沿着村道往家走,腦子裏卻在想剛才聽到的消息。
王管事三人被執法堂帶走了。青風扇和其他贓物應該也一並收繳了。黑風寨那邊暫時應該會消停一陣子——損失了三個好手和一件法器,夠他們肉疼的。
但不會太久。
黑風寨能在青雲宗眼皮底下存在這麼多年,肯定有它的本事。這次吃了虧,下次再來,只會更狠,更隱蔽。
他得抓緊時間。
走到家門口時,他看見院子裏站着一個人。
是墨衡長老。
長老背對着他,正在看他昨天畫廢的那些符紙——廢紙都堆在牆角,厚厚一摞。聽見腳步聲,長老轉過身。
“長老。”林風行了一禮。
墨衡長老點點頭,目光落在他左肩上:“傷怎麼樣了?”
“好多了。”林風說,“用了生肌符,又敷了劉爺爺給的藥。”
“生肌符?”長老挑眉,“你畫的?”
“嗯。”林風從懷裏掏出一張新畫的生肌符,遞給長老。
長老接過符紙,注入一絲靈力測試。淡綠色的光暈泛起,溫潤柔和。
“左手畫的?”長老問。
“是。”
長老盯着符紙看了很久,然後抬頭看着林風,眼神復雜:“一天時間,左手畫符就能到這個水平……你的天賦,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他把符紙還給林風:“但天賦好,更要戒驕戒躁。修行之路,最忌自滿。”
“弟子明白。”
“明白就好。”長老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簡,遞給林風,“這是‘分神控靈訣’的基礎篇。你既然能一心多用,就試試這個。練成了,對你制符、戰鬥都有大用。”
林風雙手接過玉簡。玉簡溫潤,通體乳白,表面有細密的紋路。他集中意念探入——
一篇功法涌入腦海。
“分神控靈訣”,講究的是將心神分作多股,同時操控多道靈力,完成不同的任務。比如一邊畫符,一邊運轉周天;或者一邊戰鬥,一邊準備法術。
難度極大。但對林風來說,簡直是量身定做。
“多謝長老。”他深深一躬。
“先別謝。”長老擺擺手,“這功法極耗心神,練不好容易損傷神魂。你慢慢來,別貪快。”
“是。”
長老點點頭,轉身要走,又停下腳步:“對了,外門小比的名單已經公布了。你排在一百零三位——按報名順序排的,不是實力。”
林風心裏一緊。一百零三位……外門弟子總共不到兩百人,他這個位置很靠後。但小比是擂台制,隨機抽籤,位置前後影響不大。
“弟子知道了。”
“好好準備。”長老看了他一眼,“一個月後,我要看到你的進步。”
說完,他轉身離開。
林風站在院子裏,看着長老的背影消失在村道盡頭,才轉身進屋。
關上門,他走到桌邊坐下,拿起那枚玉簡。
意念再次探入。
“分神控靈訣”的內容很艱深,但系統給的引導很清晰——就像當初引導他修煉一樣,一步一步,循序漸進。
他按照引導,先試着將心神分成兩股。
一股專注在呼吸上,保持平穩綿長。另一股專注在丹田的光團上,觀察它的旋轉節奏。
一開始很難。兩股心神互相幹擾,不是這邊亂了,就是那邊斷了。但他耐着性子,慢慢協調。
漸漸地,兩股心神找到了平衡。呼吸的節奏和光團旋轉的節奏同步了,像兩股溪流匯入同一條河道,和諧而穩定。
他繼續嚐試,將心神分成三股。
第三股用來模擬生肌符的紋路——不是畫,是在腦子裏模擬,感受筆勢的起伏、朱砂的濃淡、靈力的流轉。
更難了。三股心神像三條不安分的蛇,互相纏繞,互相拉扯。他試了十幾次,才勉強讓它們同時運轉,但很不穩定,隨時可能崩潰。
他停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
太難了。但……也很有意思。
他休息了一會兒,繼續嚐試。這一次,他不再追求“同時”,而是讓三股心神錯開節奏——呼吸最穩,光團次之,符紋模擬最靈活。
像三個不同步的齒輪,各自轉動,但彼此齧合。
成了。
三股心神同時運轉,雖然還很生澀,但已經能維持住了。而且他感覺到,在這種狀態下,對靈力的感知更敏銳了,對符紋的理解也更深刻了。
【分神控靈訣掌握度:入門。】
【心神強度小幅提升。靈力操控精度顯著提升。】
系統的提示音響起。
林風睜開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口氣很綿長,帶着某種說不出的靈動。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四肢。左肩的傷口癢得更厲害了,但已經不疼了。他走到水缸邊,舀水喝了一大口。
然後他回到桌邊,鋪開符紙,提起筆——這次用右手。
右手已經能正常活動了,只是左肩還不能使力。他蘸了朱砂,開始畫符。
不是療傷符籙,是攻擊性的——金光符。
筆尖在紙上遊走,朱砂鋪開,形成銳利的紋路。這一次,他同時運轉三股心神:一股控制右手,一股感知靈力在筆尖的流動,一股在腦子裏模擬下一張符的紋路。
三股心神,三個任務。
很吃力,但能堅持。而且畫出來的金光符,紋路更精準,符效也更穩定。
他一張接一張地畫。金光符,火球符,土盾符……十二種基礎攻擊符籙輪着畫,每樣畫五張。
畫到第三十張時,他停下手。
右手很酸,但心裏很充實。桌上攤着三十張符紙,每一張都合格,甚至有五張超常發揮。
他把符紙收好,分類放好。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塊靈石,握在掌心,開始修煉。
這一次,他運轉四股心神。
一股專注吸收靈石靈氣,一股引導靈氣運行周天,一股觀察丹田光團的變化,還有一股……在腦子裏復盤今天發生的一切。
很難。四股心神像四匹脫繮的野馬,稍有不慎就會失控。但他咬着牙,一點一點協調。
漸漸地,四股心神找到了某種微妙的平衡。像四根琴弦,雖然音高不同,但奏出的和弦和諧而美妙。
就在平衡達成的那一瞬間——
丹田裏的光團猛地一漲。
光芒大盛,旋轉速度驟然加快。周圍的靈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來,爭先恐後地鑽進他的身體。
【進入深度修煉狀態。靈力儲備:82/100標準單位。】
【分神控靈訣掌握度:熟練。】
林風睜開眼,眼裏有光。
他抬起右手,五指張開。意念一動,五道金色光線同時凝出,懸在指尖。再一動,五道光線開始旋轉,彼此交錯,構成一個復雜的金色光網。
光網緩緩旋轉,散發着銳利的氣息。
成了。
他對靈力的操控,又上了一個台階。
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站起身,走到灶台邊,生火做飯。
米缸已經見底了,他煮了最後一點野菜湯。湯很澀,但他喝得很香——餓的時候,什麼都好吃。
吃完飯,他收拾好碗筷,吹熄油燈,躺到床上。
在黑暗裏,他閉上眼睛,但沒有立刻睡去。而是在腦子裏復盤今天的一切——左手畫符的笨拙,分神控靈訣的艱難,還有那種突破後的充實。
然後他想起了外門小比。
一個月。
他只有一個月時間。要養好傷,要練熟分神控靈訣,要準備好所有能準備的。
但他不怕。
他翻了個身,面朝牆壁。懷裏,那枚玉簡貼着胸口,微微發燙。還有三十張新畫的符紙,整整齊齊地包在布裏,放在枕邊。
窗外的蟲鳴一陣陣傳來,像是夜的呼吸。
漸漸地,呼吸變得均勻。
睡着了。
夢裏,他看見自己在擂台上。對手很強,但他更強。金光符,火球符,土盾符……一張張符籙從他手中飛出,像一道道絢爛的煙火。
台下,墨衡長老在看着他,眼神裏有贊許。
然後他贏了。
醒來時,天還沒亮。
林風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看屋頂。夢裏那種勝利的感覺還在,很真實,很清晰。
他坐起身,活動了一下左肩。
傷口已經不怎麼疼了,只是還有點癢。他拆開包扎看了看——痂已經脫落了大半,新肉粉嫩嫩的,長勢良好。
最多再有三天,就能好利索。
他下床穿衣,走到水缸邊舀水洗臉。
冷水激在臉上,整個人都清醒了。
新的一天開始了。
他推開屋門,走出去。
晨霧還沒散,遠處的山巒在霧裏若隱若現。空氣溼漉漉的,帶着草木的清香。
他深吸一口氣,涼絲絲的空氣鑽進肺裏。
然後他回到屋裏,鋪開符紙,提起筆。
開始新一天的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