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展上那場令人窒息的“三人行”最終在姜舜華以公司急事爲由的倉促離場中結束。但她知道,真正的風暴,在晚上的家宴。
傍晚,姜家老宅燈火通明,比周末時更多了幾分正式與喜慶。姜舜華到的時候,客廳裏已是笑語晏晏。爺爺奶奶精神矍鑠,正與一對氣質雍容的中年夫婦相談甚歡,旁邊坐着的,正是下午剛見過的蘇宴之。他換了一身更爲正式的深藍色西裝,見到她,立刻起身,露出無懈可擊的溫雅笑容。
“舜華回來了,快來。”姜奶奶笑着招手,“這是你蘇爺爺,蘇奶奶,這是宴之,你們下午見過了吧?”
姜舜華壓下心底的翻江倒海,得體地一一問候。蘇家二老看她容貌明豔,舉止落落大方,眼中流露出明顯的滿意。蘇宴之更是目光柔和地追隨她的身影,儼然一副“自己人”的姿態。
席間,氣氛融洽得讓姜舜華感到窒息。長輩們的話題自然而然地圍繞着兩家淵源、行業發展,最後不可避免地落到了她和蘇宴之身上。
“舜華這孩子,從小就獨立有主見,就是太專注事業,個人問題一直沒着落。”姜奶奶嗔怪地看了孫女一眼,語氣卻滿是驕傲。
蘇老夫人立刻接話:“現在的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宴之也是,眼光高,這麼多年也沒見他對哪個女孩子上心。這回可好,兩位老爺子有眼光,我看舜華和宴之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再般配不過了。”
蘇宴之適時地爲姜舜華布菜,動作自然,聲音溫和:“舜華,嚐嚐這個,聽說你喜歡清淡的。”
姜舜華感覺全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這種被所有人善意地、不由分說地推向一個既定軌道的壓力,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她感覺自己像一件被展示、被估價、即將被安排出去的珍寶,哪怕對方是萬裏挑一的蘇宴之,也讓她心生抗拒。
她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傅懷瑾在畫展上那雙沉鬱的眼,以及他最後那聲帶着冷意的“舜華”。
就在這時,管家林伯略顯匆忙地走進餐廳,俯身在姜明輝耳邊低語了幾句。
姜明輝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恢復常態,對衆人道:“失陪一下,有位晚輩突然到訪,說是來給爸和老先生送份心意。”
片刻後,當姜明輝陪着去而復返的客人出現在餐廳門口時,整個餐廳瞬間安靜下來。
姜舜華手中的湯匙“叮”一聲輕響,磕在了碗沿上。
來人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裝,身姿挺拔如鬆,不是傅懷瑾又是誰?!
他手裏提着兩個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禮盒,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對長輩的尊敬笑容,目光卻銳利地穿過衆人,直直落在臉色煞白的姜舜華身上,然後,不着痕跡地掃過她身邊笑容微僵的蘇宴之。
“姜爺爺,姜奶奶,冒昧打擾。”傅懷瑾的聲音沉穩有力,帶着不容忽視的氣場,“聽說二老今日回京,家父特意讓我送來一份薄禮,祝賀二老旅途圓滿。沒想到蘇爺爺、蘇奶奶也在,真是巧了。”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搬出了傅家老爺子的名頭,又是賀禮,讓人無法拒絕。
姜老爺子顯然對傅懷瑾的出現頗感意外,但畢竟閱歷深厚,很快便笑着招呼:“是懷瑾啊,太客氣了,快請坐。你父親有心了。”
傅懷瑾從容落座,位置恰好選在姜舜華斜對面,能將她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盡收眼底。
宴席的氣氛瞬間變得詭異起來。
傅懷瑾的出現,像一頭闖入溫室的猛獸,打破了原本和諧溫馨的“相親”氛圍。他並不急於表現,只是偶爾與幾位長輩交談幾句,言辭得體,展現着遠超年齡的成熟與見識。但他周身散發的那種無形氣場,以及他時不時落在姜舜華身上那深沉又帶着一絲若有若無占有欲的目光,都讓在座的人精們心知肚明。
他來,絕不僅僅是送份賀禮那麼簡單。
蘇宴之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偶爾與傅懷瑾視線相撞,空氣中都仿佛有電光火石閃過。
姜舜華感覺自己的神經已經繃到了極限。一邊是家族樂見其成的“良配”蘇宴之,一邊是強勢闖入、攪動她心湖的傅懷瑾。她感覺自己像站在懸崖邊,被兩股力量拉扯。
傅懷瑾將她的掙扎盡收眼底,他端起茶杯,指尖輕輕摩挲着杯壁,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志在必得的暗芒。
溫水煮青蛙?不,看來得換策略了。
危機感,讓他決定不再掩飾自己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