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秋雨過後，北風一吹，冬天便真真切切地來了。御膳房的屋檐下掛起了長長的冰棱，呵出的氣都成了白霧。
林曉月裹緊了身上略顯單薄的棉衣，搓着手從外面回來，嘴裏嘟囔着：“這天兒，真是凍死個人了！”
一進廚房，溫暖的氣息夾雜着各種食物香氣撲面而來，總算讓她凍得發麻的臉蛋恢復了些知覺。她一眼就看到春桃和其他幾個小宮女正圍着一個小炭爐，爐子上坐着個小陶鍋，裏面“咕嘟咕嘟”地煮着什麼，香氣正是從那裏飄出來的。
“你們偷吃什麼好吃的呢？”林曉月笑嘻嘻地湊過去。
“曉月快來！”春桃一把將她拉過去，遞給她一雙筷子，“是張師傅心情好，賞了我們些他熬高湯剩下的邊角料，我們隨便煮煮，暖和暖和！”
林曉月探頭一看，小鍋裏翻滾着幾塊帶肉的骨頭、幾片白菜幫子、還有一些豆腐碎，湯色渾濁，味道也只是一般。但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裏，圍着一個小爐子吃熱乎乎的東西，已經是難得的享受。
【這……不就是簡易版的火鍋嗎？】林曉月眼睛一亮，【不過這也太簡陋了，湯底不行，食材也不行，蘸料更是沒有！暴殄天物啊！】
她心裏那股“美食之魂”又開始熊熊燃燒。
“等等！你們這樣煮不對！”林曉月擼起袖子，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架勢，“看我的！”
她先是跑去找到林公公，軟磨硬泡：“爺爺，天太冷了，奴婢想熬點驅寒的湯給大家暖暖身子，就用點最便宜的羊骨頭和姜棗，行不行？”
林公公看着孫女凍得紅撲撲的臉蛋，又瞥了一眼角落裏那幾個圍着劣質“暖鍋”的小宮女，心下明了，哼了一聲：“就你事多！庫房角落裏有幾根沒人要的老羊腿骨，拿去！別用主子的好材料！”
“謝謝爺爺！”林曉月歡呼一聲，雀躍地跑了。
她找到那幾根羊腿骨，費力地敲開，露出裏面的骨髓。先用清水浸泡出血水，然後冷水下鍋，加入姜片、一點點廉價料酒，大火燒開撇淨浮沫。
【沒有香料，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了。】她心裏盤算着，將焯好水的羊骨放入一個大陶罐裏，加入足量的冷水，又扔進去一大塊老姜和十幾顆紅棗，蓋上蓋子，放在灶眼餘燼上，用最小的火慢慢煨着。
“曉月，你這又是弄的什麼呀？”春桃好奇地問。
“待會兒你們就知道了，保證比你們那個清水煮菜好吃一百倍！”林曉月神秘地眨眨眼。
趁着熬湯的功夫，她又開始搜羅食材。蘿卜切成厚厚的片，白菜選取鮮嫩的部分，豆腐切成均勻的方塊，又去領了些寬粉。最重要的是，她找到了一些肉質比較粗糙、通常不會被主子們選用的羊肉邊角料，將其切成薄薄的片。
【要是有辣椒就好了，做個麻辣鍋底，嘶——想想都流口水。】她遺憾地咂咂嘴，【不過清湯羊肉鍋也不錯，原汁原味，最是滋補驅寒！】
幾個時辰後，當林曉月掀開那個大陶罐的蓋子時，一股濃鬱醇厚、帶着羊油香氣和棗子甜香的蒸汽“嗡”地一下彌漫開來，瞬間蓋過了廚房裏所有的味道。
“好香啊！”所有人都圍了過來，使勁吸着鼻子。
那湯色已經熬得奶白奶白，表面的羊油如同碎金般點點浮動，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林曉月用小鍋盛了些羊湯作爲鍋底，放在小炭爐上，又將準備好的蘿卜、白菜、豆腐、寬粉、羊肉片一一擺放在旁邊的盤子裏。
“可以吃啦！”她一聲令下，幾雙筷子立刻爭先恐後地伸向了鍋中。
煮得半透明的寬粉吸飽了湯汁，滑溜鮮美；蘿卜片燉得軟爛入味，入口即化；白菜清甜，豆腐嫩滑；最絕的是那薄薄的羊肉片，在滾燙的湯裏涮幾下，顏色一變立刻撈出，蘸上林曉月用粗鹽、蒜末和一點點醋調成的簡易蘸料，放入口中——肉質鮮嫩，毫無腥膻，只有羊肉特有的香味和湯底的醇厚在口中交融，好吃得讓人想把舌頭都吞下去！
“天呐！太好吃了吧！”春桃燙得直抽氣，卻舍不得停下筷子。
“這湯，真好喝！渾身都暖和了！”
“曉月，你怎麼什麼都會做啊！”
小宮女們七嘴八舌地稱贊着，吃得鼻尖冒汗，臉頰紅撲撲的。
林曉月看着她們滿足的樣子，心裏也暖烘烘的。【這才是冬天該有的樣子嘛！】
她自己也吃了幾口，味道雖然比不上現代那些精致的火鍋，但在物資有限的古代宮廷，能有這樣一鍋熱氣騰騰、真材實料的羊肉湯，已經是神仙般的享受了。
吃飽喝足，身上也暖和了，林曉月看着鍋裏還剩的一些羊湯和食材，心思又活絡起來。
【這麼滋補的湯，那個“小豆芽菜”肯定更需要！】
她找了個幹淨的、帶蓋的小陶罐，將剩下的羊湯和裏面燉得爛熟的蘿卜、幾顆紅棗仔細地盛進去，蓋好蓋子，又用厚厚的布包了好幾層保溫。
“春桃，你們收拾一下，我再去趟西六所，很快就回！”她抱着溫熱的陶罐，又像往常一樣溜了出去。
寒風凜冽，吹在臉上像小刀子一樣。林曉月縮着脖子，把陶罐緊緊抱在懷裏，盡量用自己的體溫護着那點熱氣。
踏進西六所那個比外面更顯淒清的院子，廊下的老嬤嬤今天破天荒地沒縮在角落，而是在廊下也支了個小炭盆，盆裏的炭火明顯比之前好了不少，正伸出枯瘦的手烤着火。
看到林曉月進來，她只是掀了掀眼皮，沒像以前那樣完全無視，反而含糊地咕噥了一句：“……今兒天冷。”
林曉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老嬤嬤是在跟她說話，連忙應道：“是啊嬤嬤，天冷，您也多穿點。”心裏卻有點納悶，【這嬤嬤今天怎麼好像……和氣了點？】
她抱着陶罐走進正房。屋裏雖然依舊簡陋，但感覺比上次來多了些暖意，那個小炭盆裏的火也旺了不少。
蕭恒還是坐在老位置，身上卻多了一件半新不舊的靛藍色棉袍，雖然不算厚實，但比之前那件夾衣強多了。他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目光落在林曉月懷裏那個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陶罐上。
“殿下，今兒天冷，奴婢熬了驅寒的羊肉湯，您快趁熱喝一碗，暖暖身子。”林曉月一邊說，一邊手腳麻利地打開包裹，揭開陶罐的蓋子。
一股比在御膳房時更加凝聚、更加誘人的羊肉濃香瞬間在冰冷的空氣中炸開，霸道地充盈了整個房間。
蕭恒的鼻翼微微動了動，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似乎出現了一絲極細微的波動。他看着林曉月小心翼翼地將奶白色的湯和燉得軟爛的蘿卜、紅棗盛到碗裏，遞到他面前。
湯還是溫熱的，白色的蒸汽嫋嫋升起。
他接過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湯，吹了吹，送入口中。
濃鬱的鮮香瞬間包裹了味蕾，帶着姜棗恰到好處的溫潤，一股暖流順着喉嚨滑下，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驅散了積攢了一整天的寒意。
他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將碗裏的湯、蘿卜和紅棗都吃得幹幹淨淨，額角甚至滲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看來是真凍壞了。】林曉月看着他喝湯的樣子，心裏軟軟的，【這宮裏捧高踩低的，好東西怕是從來輪不到他。一碗羊肉湯就喝得這麼香……】
她收拾着碗勺，又開始習慣性輸出“養生知識”：“殿下，冬天喝羊肉湯最是滋補了，能抵御風寒。您平時也要注意保暖，這炭火……”她看了一眼比以往旺了不少的炭盆，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改口道，“這炭火挺好，得保持。晚上睡覺前，要是能用熱水泡泡腳，那就更好了，睡得踏實。”
蕭恒安靜地聽着，沒有回應，但目光卻一直跟着她忙碌的身影。
等他吃完，林曉月照例利落地收拾好一切，抱着空罐子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她忍不住又回頭叮囑了一句：“殿下，湯罐奴婢明天來取。您……好好休息。”
蕭恒看着她，在那扇吱呀作響的舊門關上的前一刻，幾不可查地點了一下頭。
門外，抱着空罐子的林曉月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笑容。
【他剛才……是點頭了吧？絕對是！】
【哈哈，有進步！看來我的‘投喂+嘮叨’療法效果顯著！】
【下次做什麼好吃的給他呢？天氣這麼冷，要不……想辦法整個簡易版的烤紅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