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傳來引擎的轟鳴聲:"我還有二十分鍾到。"
“你別急,慢點開,許言給她開了術前檢查,結果沒那麼快出來。”
“好。”
接到她確認懷孕的消息,陸錫延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發顫。
多年前那場車禍導致的骨盆骨折,出院報告上"受孕幾率極低"的結論,早已成爲他心底最深的隱痛。
此刻,黑色轎車在高速上飛馳,窗外景色化作模糊的流光。
他緊抿的唇線終於抑制不住地上揚。
柯晨說不急,可他只覺得油門踩的還不夠深。
那座橫亙在心頭多年的陰霾,那些不得不壓抑的心動,此刻都隨着這個意外而來的小生命而煙消雲散。
檢驗科的長椅上,林楚楚安靜地坐着,十指交疊置於膝上。
是B超室的護士給她排了號後,建議她先來做血液檢測。
柯晨站在幾步之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個姑娘。
"請A37號到3號窗口。"
聽到廣播,她深吸一口氣走向采血台。
護士給她扎上止血帶時,她下意識別過臉閉緊雙眼,纖細的手指在台沿攥得指節泛白——原來她怕針頭。
柯晨嘴角不自覺揚起。
這個連抽血都要閉眼的姑娘,竟有勇氣獨自面對手術台。
但最讓柯晨震驚的是,她腹中懷着的,是那個被醫學判定受孕幾率極低的陸錫延的孩子。
意外的是,她非但沒有借此攀附權貴,反而一個人偷偷跑到外地醫院幹淨利索的預約手術...
柯晨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這個瘦小又漂亮的女孩——那可是陸錫延的孩子,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籌碼”啊...
林楚楚輕輕按壓着手臂上的抽血處,棉花上粘着一絲殷紅。
她瞥了眼檢驗回執——報告要等到四點後才能取。
等她回到特診候診區,電子叫號屏顯示她前面還有三位患者。
確定抽血處不再流血,她將棉花丟進醫療垃圾桶,找了個空座位坐了下來。
十米開外,柯晨佯裝刷着手機,鏡片後的餘光卻始終鎖定着她的身影。
——想他堂堂醫科聖手,如今竟淪落到這般鬼鬼祟祟的境地……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迅速劃開接聽。
"位置。"陸錫延的聲音帶着微喘。
"門診大樓左側附樓二層,特診科。"柯晨剛報完,電話就被幹脆利落地掛斷。
十分鍾後,安全通道的門被推開。
陸錫延出現在門口,額前垂着幾縷被薄汗浸溼的黑發,目光如雷達般掃過候診區,最終鎖定了那個嬌小的身影。
林楚楚正盯着手機發呆,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屏幕。
上午演出時失誤的畫面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加上即將手術的忐忑,讓她有些心煩意亂。
正當她準備起身出去透口氣時,一道陰影突然籠罩下來。
抬頭瞬間,陸錫延那張棱角分明的臉近在咫尺。
"小...小叔?"
林楚楚猛地站起身,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手上的單據。
他怎麼會在這裏?
他的突然出現讓她的心跳有些失控。
"怎麼來醫院了?哪不舒服?"陸錫延放柔了嗓音,喉結卻微微滾動——他清楚地看見她逐漸蒼白的臉色。
他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面了。
自那天後,她連陸家的大門都沒再踏進一步。
他原本想給她打電話,但是又怕讓她憶起不好的回憶。
國外分公司突然出了狀況,回國後又緊接着開始處理之前下藥事件那個爛攤子,等他回過神來,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這期間唯一能讓他喘口氣的,就是手機裏那段簡短的視頻——她在舞蹈教室教孩子們跳舞的畫面。
視頻是許爲偶然發現的。
有家長拍了發到網上,她一個轉身的側影不知怎麼就火了。
陸錫延盯着屏幕上她舒展的手臂線條看了許久,最後默默點了保存,然後冷着臉讓許爲把網上的視頻撤的幹幹淨淨。
"我...就是胃不太舒服..."她眼神飄忽,還處在他突然出現的震驚之中。
"胃不舒服需要專程跑來海城?"
"不是,來這邊...有場演出...順便…"她的聲音細若蚊呐,"我檢查完就回去了。"
陸錫延看着她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胸口發悶。
她明明可以理直氣壯地要求他負責,卻寧可編造這些拙劣的借口。
她就這麼不願與他有半分牽扯?什麼都要撇的幹幹淨淨?
是因爲生日宴那晚,會場中她關注的某個人嗎?
看着她蒼白的臉色,明知她在說謊,卻終究狠不下心苛責。
"跟我來。"他直接牽過她的手,不容拒絕地帶着她往候診區外走去。
林楚楚怔怔望着兩人交疊的手——他是怎麼能如此自然地與她十指相扣的?
直到發現他走的方向是婦產科門診,她突然僵在原地,瞳孔一陣收縮。
他...都知道了?
"小叔?!"她的聲音裏帶着明顯的顫意。
陸錫延只是沉默地注視着她,那雙深邃的眼眸裏翻涌着她讀不懂的情緒。
林楚楚的指尖不自覺地發冷——她明明從沒對任何人提起,他是怎麼發現的?
難道...他一直在派人監視自己?就爲了防範這種"意外情況"?
那麼現在他親自趕來,想必是要親眼確認這件事被"妥善處理"吧。
也好,反正她本就沒打算留下這個意外。
"您...都知道了?"她強作鎮定地開口,"那也好,您放心,我已經預約好了手術..."
"手術?"陸錫延的聲音陡然沉了下來。
"我查過資料...說吃藥還是有風險,手術更..."
"林楚楚!"他打斷她的話,"你現在懷孕了,而我是孩子的父親!"
他的話音落下,那些字眼像烙鐵般燙進她耳膜——"懷孕"、"孩子"、"父親"。
這些從未想過會與他們產生交集的詞匯,此刻卻將他們緊緊糾纏在一起,灼得她耳尖發燙。
"我知道,所以那天的事,我沒告訴過任何人.."咬住下唇,聲音輕得幾乎消散在空氣中,"等手術結束,不會有人......"
"誰告訴你我不要這個孩子了?"
他開口打斷,放柔的聲線,卻讓這句話的分量更重。
林楚楚只覺得耳邊一陣嗡鳴——他溫潤的嗓音裏帶着前所未有的認真,字字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他說,他要這個孩子!?
這個認知讓她呼吸一滯。
陸錫延凝視着她失神的模樣,喉間溢出一聲輕嘆。
他向前一步,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她額前散落的碎發,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
而後緩緩將她攬入懷中,感受到她僵硬的身體,他收緊了臂彎。
“楚楚,孩子是我的,你也是。”
說完,陸錫延俯身將她穩穩抱起,大步朝外走去。
經過柯晨身邊時,他頭也不回地交代:"你來開車,我們回安城。"
柯晨挑眉——這是又把他當司機了?
用完一次不算,還得繼續使喚。
陸錫延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在後座,自己則從另一側上車。
見柯晨坐進駕駛座,林楚楚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身旁的男人,最終把話咽了回去。
畢竟,她並不認識前面那位"司機"。
“柯晨,醫生,之前在星河天城見過你,他今天剛好在這邊做交流…”
陸錫延一段沒頭沒尾的話,卻正是林楚楚欲言又止的疑問。
林楚楚聞言一怔——他怎麼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還有,星河天城?
應該是他的私宅。
那裏她只被動去過一次,那天她醒來時身上的痕跡還歷歷在目,而這個陌生人竟然...
這個認知讓她耳根瞬間滾燙,指尖不自覺地掐進掌心,恨不得當場消失。
柯晨從後視鏡裏瞥了眼那個過河拆橋的資本家,對他敷衍的"醫生"介紹心生不滿,面上卻維持着專業態度:"林小姐別緊張,當時只是基本檢查。"
可不管怎樣,終究是被外人看到了那樣的自己。
林楚楚垂下眼簾,唇角勉強揚起一個弧度,再也沒有開口。
所以他的突然出現,是因爲知道她來了醫院,不是派人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