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像是貼着她的耳廓響起。
帶着一種病態的、繾綣的迷戀。
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的毒藥,順着耳蝸,一路麻痹到心髒。
白沐染的身體沒有動。
不是僵硬,而是一種獵食者在鎖定目標前,最極致的靜止。
她甚至沒有回頭。
因爲不需要。
子夏和子初的身影,一紅一銀,已經如同兩道撕裂黑暗的閃電,瞬間出現在她的左右兩側。
紅發張揚的子夏,周身是壓抑不住的血色烈焰,他猩紅的瞳孔死死盯着白沐染身後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俊美的臉上滿是嗜血的暴戾。
【滾出來!】
一聲怒吼,夾雜着灼熱的氣浪,轟然炸開!整個洞穴都爲之震顫,岩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與他的狂暴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子初。
銀發的系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冰藍色的眸子穿透黑暗,仿佛已經看清了來人的本質。他伸出手,看似緩慢,卻精準無比地將白沐染向後拉了半步,護在了自己的身後。
他的動作很輕,但帶着不容置喙的強勢。
白沐染被他拉着,後背正好貼上他微涼的胸膛,隔着冰紋霜袍,依舊能感覺到那股仿佛能凍結一切的冷意。
黑暗中,一個清晰的腳步聲響起。
“嗒。”
不緊不慢,從容不迫。
一個修長的身影,緩緩從那片最深的黑暗中走了出來。
他穿着一身質地考究的黑色長風衣,身形挺拔,氣質清冷,像一座覆着千年冰雪的山。他的五官俊美到無可挑剔,皮膚是一種近乎病態的蒼白,一雙漆黑的眼眸,此刻正專注地、貪婪地凝視着白沐染。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人。
像是在欣賞一件失而復得,不,是尋覓了生生世世,終於找到的珍寶。
“染染……”
他又喚了一聲,嗓音低沉,帶着一絲委屈的沙啞。
“我找了你好久。”
他的目光,越過擋在她身前的子夏和子初,牢牢地鎖在她的臉上,仿佛這個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是他。】子初冰冷的聲音在白沐染腦中響起,【給你下標記的人。】
【裴深,等級榜第二,身份未知。】
【神級技能:未知。】
白沐染的心沉了沉。
等級榜第二……居然是他。
在現實裏,裴深是她的……青梅竹馬。
從幼兒園開始,他們就形影不離。裴深是那種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長得好,學習好,家世也好,永遠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嗯……等等。
白沐染眨了眨眼,突然意識到,她才是那個“家世也好”的人吧?
雖然她在遊戲裏穿着一身破爛的新手裝,但現實中的她,可是名副其實的白富美。
白家是做珠寶生意的,幾代傳承,家底殷實。
她從小就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要星星不給月亮。
只不過,她這個人比較低調,不喜歡炫富,所以在外人看來,她就是一個普通的漂亮女孩而已。
而裴深……
她對他的家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從小就住在她家隔壁,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階層。
這個裴深,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叫宿主的名字!”子夏徹底被裴深那露骨的占有欲激怒了。
他猛地向前一步,腳下的地面寸寸龜裂,血色的火焰化作一條咆哮的火龍,張牙舞爪地撲向裴深!
然而,裴深看都未看那條火龍一眼。
他的身後,一道純粹的黑影無聲無息地升騰而起,那影子沒有固定的形態,只是蠕動着,像一團活着的、有生命的黑暗。
火龍一頭扎進那團黑影之中,連一聲悲鳴都未發出,就被徹底吞噬,沒有掀起一絲波瀾。
子夏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的【業火】,無物不燃,竟然被……吸收了?
“垃圾,就該待在垃圾桶裏。”
裴深終於舍得將視線從白沐染臉上移開一瞬,他淡漠地瞥了一眼子夏,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礙眼的東西。
“染染的身邊,不需要別的男人。”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團吞噬了火焰的黑影猛地膨脹、拉長,在裴深的身後,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
它通體漆黑,沒有五官,沒有四肢,只有一團純粹到極致的黑暗,散發着令人心悸的死寂。
【警告!檢測到未知神級系統,能量形態分析失敗!】
【無法解析!無法復制!】
子初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神級系統?”白沐-染在心裏迅速問道。
【是,而且……是比我和子夏,更純粹、更接近本源的形態。】
“呵。”裴深忽然低笑一聲,他一步步走來,無視了如臨大敵的子夏和子初,徑直來到白沐-染面前。
子夏想攔,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死死釘在原地,動彈不得!那是裴深身後的黑影散發出的領域,一種純粹的精神壓制。
裴深伸出手,蒼白修長的指尖,帶着一絲冰涼的溫度,輕輕拂過白沐-染的肩膀,正是那個被他留下精神印記的地方。
他的動作溫柔得像是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染染,別怕我。”
他的聲音很輕,帶着安撫的意味,可眼底那濃稠的、幾乎要溢出來的偏執和占有欲,卻讓人生寒。
“這個記號,很適合你。這樣,不管你跑到哪裏,我都能第一時間找到你。”
“沒有人……能再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了。”
白沐-染終於抬起了眼。
她平靜地看着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沒有驚慌,沒有恐懼,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冷靜。
“裴深。”
她叫出了他的名字。
裴深明顯愣了一下,隨即,眼中的狂喜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間將那片冰冷燃燒殆盡。
“你記得我……染染,你記得我!”他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握住她肩膀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他在說什麼?宿主你認識這個瘋子?】子夏在一旁快要氣炸了。
白沐染沒有回答。
她看着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對付裴深這種人,硬碰硬是沒有任何勝算的。
他太聰明,也太瘋狂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攻心。
“我當然記得。”白沐染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淺的弧度,那笑容,像極了誘人墮落的妖精。
她伸出另一只手,反手握住了裴深抓着她肩膀的手腕。
她的手很小,也很涼。
裴深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僵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着那只覆蓋在自己手腕上的小手,連呼吸都停滯了。
“一個只會躲在暗處,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給我做標記的……裴深,你讓我很失望。”
白沐染的語氣很輕,卻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裴深的耳朵裏。
“你這麼多年,學到的,就是這些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嗎?還是說,你混不下去了,只能靠這種方式來找存在感?”
她故意用一種輕蔑的口吻,激怒他。
因爲她知道,像裴深這種極度自負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看不起。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子夏和子初都愣住了。
裴深臉上的狂喜,也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茫然和錯愕。
他似乎,完全沒有想過,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
在他預想裏,她或許會害怕,會尖叫,會憤怒地質問。
卻唯獨沒有想過,她會用這樣一種平靜到近乎輕蔑的語氣,來……貶低他。
洞穴之外,遙遠的樹梢上。
一只通體閃爍着銀光的蝴蝶,正悄無聲息地停在葉片上,它的復眼裏,清晰地倒映着洞穴內發生的一切。
“哎呀呀……夜幕的那個瘋子,居然被青梅竹馬當面羞辱了。”
一道帶着三分笑意的聲音,在密林中響起。
蘇玉斜靠在一棵樹上,手裏把玩着那把玉骨折扇,他的面前懸浮着一面水鏡,水鏡中的畫面,與銀色蝴蝶的視角完全同步。
“真不愧是我看上的小騙子,膽子就是大。”他低笑着,桃花眼裏閃爍着看好戲的光芒,“這下可熱鬧了。”
洞穴內。
死一般的寂靜中,裴深終於有了反應。
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
那是一種極爲古怪的笑容,混合着興奮、偏執,以及一種如獲至寶的狂熱。
“失望……”他低聲咀嚼着這兩個字,漆黑的眼眸重新亮起驚人的光彩,“染染說得對,是我……太着急了。”
他鬆開了手,非但如此,還主動向後退了一步,與白沐染保持在一個既親密又疏離的距離。
他微微躬身。
“那麼,我的染染,要我怎麼做,才能消除你對我的‘失望’?”
他將姿態放得極低,像一個最虔誠的信徒,在等待神明的旨意。
可他越是這樣,白沐染就越是覺得,這家夥骨子裏的瘋狂,已經病入膏肓。
她贏了第一步。
她成功地將自己,從一個被動的“獵物”,變成了掌握主動權的“主人”。
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很簡單。”白沐染抽回自己的手,迎上他那灼熱的目光,“我想做什麼,你便做什麼。”
“我想殺怪,你便替我清路。”
“我需要材料,你便替我找來。”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最鋒利的刀,最堅固的盾。我要你向所有人證明,你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爲我掃平一切障礙。”
她的話,狂妄到了極點。
連一旁的子夏都聽得目瞪口呆,隨即,便是與有榮焉的狂喜!
這才對!這才是我子夏的宿主!
裴深靜靜地聽着,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
他聽完後,點了點頭,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好。”
只一個字。
卻重如山嶽。
“如你所願。”
他再次深深地看了白沐染一眼,那眼神,繾綣纏綿,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進靈魂裏。
然後,他轉過身,毫不留戀地,一步步走回了那片黑暗之中,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見。
洞穴裏,重新恢復了安靜。
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也隨之消失。
子夏身上的禁錮被解除,他一個箭步沖到白沐-染面前,急道:“主人!你真要留下那個瘋子?他……”
“他走了嗎?”白沐-染打斷了他,目光卻看向了洞穴最深處的某個角落。
那裏,一片陰影似乎比別處的顏色更深一些。
子初冰藍色的眸子也望向那裏,聲音低沉:
“他的人走了。”
“但他的眼睛,還在這裏。”
話音剛落,那片深邃的陰影微微蠕動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應他的話。
裴深把他那詭異的影子系統,留了下來。
一個絕對忠誠的監視器。
一個……隨時可以化爲實體,將她囚禁起來的牢籠。
白沐染忽然感覺有些冷。
她轉過身,直接將臉埋進了還站在她身後的子初的懷裏,雙手下意識地抓緊了他胸前的衣袍。
“有點冷。”
她悶悶地說。
子初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他低下頭,看着懷裏那個小小的、似乎在尋求溫暖的腦袋,冰藍色的眸子裏,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融化。
他抬起手,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背上,將她更緊地圈入懷中。
一旁的子夏看到這一幕,眼睛都紅了。
“喂!你幹什麼!”他怒吼着就要上來拉開兩人。
“別吵。”
懷裏傳來白沐-染帶着濃濃鼻音的咕噥。
“再讓我靠一會兒。”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道無法違抗的聖旨。
子夏伸出的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